杭澈赶紧跑进屋,果然,杭图南转身看她满头大汗站在门口。
“快吃饭吧,一会喝了牛奶把作业做了。”
杭澈扔下书包,在门口的面盆里洗手,“妈,我作业在公交上都做完了。”
自从到了北京,母女俩聚少离多,一个早出晚归,一个出差不断。
难得两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清清,等妈妈再攒两年存款,买了车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买车多麻烦,北京这交通,还不如坐地铁公交呢。”
“你这每天来回三个小时。”
“您就别担心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对了,下个月你们剧团是不是要在国家大剧院演出?”
“你怎么知道?不好好学习?”杭图南假装生气。
杭澈忙放下筷子解释,“我坐公交的时候,看到站台的海报了,妈,能不能给我两张票?”
“到时候你把暑假作业都做完。”
“真的?”
“真的。”
渐渐地,她们适应了北京的生活,适应了这样一个离梦想很近的城市。
杭澈才24岁,但早就见过太多人情世故,学艺术的不是只靠努力就能有所成就的,在这一行,努力是最不值一提的条件,还需要天赋和机遇。
天赋这种东西别人没法抢,机会就成了大家趋之若鹜,拼命追求争取的门路。
之前在学校,为了争一次舞台中间的表演c位,除了家长背后较劲,同学们也明争暗斗,好在杭澈一向是大家口中没有上进心的那一类,审美一向是各花入各眼,她的相貌和身段在那样的环境,并没有多大青睐。
各方面中规中矩,不好不坏,不差不优,一般演出让她做背景板就做背景板,让她站在前排就站在前排,但出早晚功又很准时,该完成的动作也不马虎。
这样一来二去,老师渐渐对这个不太说话的女孩刮目相看,这个年纪不争抢不浮躁很是难得。
杭澈原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就是成为一名舞蹈演员或者舞蹈老师,谁知道命运的剧本总是喜欢反转。
“19岁那年,我说想演戏的时候妈妈其实很反对,一开始我也只是想试一试,毕竟除了跳舞,我什么也不会。”
杭澈想起了那部后来被大众奉为经典的电影,也是别人口中她命运的转折点。
杨麟是司鹤洁的学生,早期跟着司鹤洁拍电影,后来青出于蓝,那一次他去拜访老师,意外见到了周末在家的杭澈。
她那时刚上大一,就读于首都舞蹈学院,一身利落的素白,给客人倒茶。
“老师!你这藏着这么一个好人才怎么不告诉我啊!”杨麟的眼神骗不过司鹤洁。
相见恨晚,这位鬼才导演盯着杭澈,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眼睛根本移不开。
太合适了,太合适他新电影的女主了!
“这就是块璞玉,还没雕琢。”司鹤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早在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这话听上去是谦逊,仔细一砸巴,就是慧珠蒙尘,你捡到宝了,赶紧下手吧,机不可失,别怪我没提醒。
老太太那双眼睛最是毒辣,她都褒奖的人才,杨麟说什么也不可能错过。
于是,在司鹤洁的提点下,杭澈一面继续自己的学业,一面接受首都电影学院表演系导师半年的专业指导,最后顺利进组,完成了第一部电影的拍摄。
“但《山茶花》之后,我一度不想拍戏了。”
不想拍戏?为什么呢?她不是很喜欢拍戏吗?宋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耐心地听她娓娓道来。
杭澈轻轻地剥着开心果的外壳,噼啦啪啦,一声声清脆入耳。
“很幸运,遇到了周导和邓老师,我的第二部电影《蝶》,她们对我影响很大。”
《蝶》?宋知有一些印象,这部电影赞誉很高,因为诞生了当年的双影后,也是杭澈出道两年,连拿两座影后奖杯的神作。自己虽然也看过一些片段,但由于之前对电影不感冒,还没有完整看过,看来是要找时间好好欣赏一番。
“演员可以在戏中,说你永远不会说出的话,做你永远不可能做的事...”
“也是这之后,我可以确定,演戏是从小到大唯一喜欢的事情。”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看《山茶花》,你说最后复仇的镜头过于吓人,你说。”
宋知抢答,“你怎么这么厉害!演得也太好了!”
她是律师,记性极好。
“但其实,那一刻,她又何尝不是真实的我。”
宋知回忆起来,当时杭澈确实说了一句“也许不是演的呢。”
人都有自私的想法,借着拍戏去宣泄,去尝试不同的做法,去感受不同的情绪,无可厚非。
“你看,我没那么好,有时候,也挺坏的。”
杭澈把自己内心中最阴暗的一面打开给她看。
“你当然不是坏人,坏人可不会自省,也不会羞愧,更不会觉得这些是不对的。”
宋知一只手搭在双膝,另一只手撑着脸颊,侧身望着她。
“你只是比所有人都更诚实。”
杭澈回眸,“是你,有让人诚实的魔力。”
她说得很坦诚,宋知有些接不上。
她的内心像是卢浮宫,盛大而丰盈,只是被妥善地藏起来罢了。
她是宝藏,吸引着宋知不停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