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决定稍微使用一些小把戏。——看看椒丘在多了一些我塞给他的记忆以后的反应。
老实说我很惊讶,因为女童的经历在一定程度上嫁接了我自己的故事。但我那时候的遭遇比她凄惨得多,我曾经因为用坏一把弓被所谓的主人钉住手腕、绑在石头上烧了三天三夜,那时候没有人来救我,是我自己在某次他鞭打我的时候抓住鞭子,用那带刺的武器勒死了他和他的亲眷,然后把他们“拆解”成了“太阳”挂在我之前受苦的地方。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和椒丘能够认识,而我知道了他多出来的记忆后还能心安理得地与他对话的原因。
5.
天杀的步离人,可怜见的阿狸。
——青丘卫救下脱离苦海的战奴又无力抚育,最合理且最稳妥的方式即是把她托付给曜青的丹鼎司的故友,也就是司鼎和他的徒弟。
司鼎年事已高,任务繁重,接引的工作交由徒弟完成。粉发的狐人少年老成,一副可以信赖的模样。他掏出了一把已经剥好了的奶糖,把它们交由女童的手上,看着她攥紧糖果,轻声道:“请多多指教。”
这招很有效,女童的不安消失了。她眼里的谨慎和胆怯褪去,露出了符合年龄的懵懂与天真。
青丘卫粗粝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女童的头。
她抬头仰视着曾经拼尽性命也要把她从战火中解救出来,刚刚建立羁绊,却又不得不奔赴下一场战役的,她的养父。——她曾经的养父。
女童可以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话本中狐女容貌的昳丽,奈何在步离人的军营中没有过上人过的日子,那头原本令人羡慕的白发发尾分叉,而尾巴也焉了吧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青丘卫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他很遗憾自己不能陪伴她长大,甚至很可能不能见证她蜕变成一个普通的狐人小姑娘,但他别无选择。“小荷花。”青丘卫蹲下身子,与女童平视,同时轻轻叫着她的小名,“在丹鼎司要乖乖的,好好听椒丘哥哥的话,每天都要把自己的肚子填得饱饱的,每天都要好好睡觉。”
嘘,宝贝,这里没有人会抢走你的食物,也不会有人哪天突然不给你饭吃,所以你不需要囤积食物;战争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战火已经被仙舟的云骑挡下,为你空出了一片净土,你不需要因为担心突如其来的纷争而辗转反侧。
嘘,宝贝,爸爸爱你。
青丘卫想说很多事:他想说自己绞尽脑汁才给她取了柏荷这么个名字,因为他觉得只有这么有意境的名字才配得上这么可爱的她;他想说自己只是出趟远门,不会像之前一样受伤,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想说自己一定会回来,陪她一起逛庙会,陪她一起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莲灯下的锦鲤……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抚摸着女童的手。女童的手并不娇嫩,因为她曾经被逼迫练习弓术以应对战争。她的茧子和扳指,她指甲上曾经因弹劈而留下的血痕,她纤弱而夸张的骨节分明的手……这些是他不愿意离开又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青丘卫抬头,不动声色地和椒丘对视,在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又牵过女童的手后彻底完成了交付。
青丘卫起身,在转身的瞬间返过身子给她补上了一个拥抱,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女童呆呆的。她是生于战争又差点殒命于战争的孩子,她脖子上的勒痕证明她的与众不同。她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她知道的东西比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知道的都多。
“再见,小荷花。”
青丘卫挥手,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父亲选择奔赴死亡,因为要去拯救更多的孩子。
——帝弓司命在上,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远离战火,幸福安康。
——帝弓司命在上,我发誓我会为了这个愿望,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和千千万万的云骑一起。
女童盯着他的背影。她手心的汗让奶糖融化,但她依旧攥得很紧。
椒丘担心她会哭出来,他在心里酝酿着措辞。椒丘明白了为什么师父受不了这种场面。
女童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打开手,把黏稠的糖果吞咽下去。她手上很黏,自己处理不干净,于是她三步做两步跑到水池边上,一边抚摸莲叶,一边把手伸进水里洗手。
“池水很清凉啊。”她表现得很想洗脸,然后她洗了脸,用小动作掩饰自己的泣面。
*
“早安,小荷花。”
椒丘每天都会这么说,看着她的脸颊渐渐红润圆润,同时每周以增长几盎司的速率变成了健康的小孩,这对医生哥哥来说是一件令人雀跃和自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