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蔓华便去了渔村,在住房背面选了块少有人去的荒地,用香橼的种子快速种出一棵结满果实的成树。第二日他们又带着一堆香橼去到渔村,这次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当看见渔民中淤点淤斑有明显好转,而孩童的精神面貌肉眼可见地有所提升,蔓华都还在想清澜当真是法力全无嚒。他甚至跑去舀了碗他们喝的柏叶水,又嗅又观察最后还尝了尝,苦得难以言说,也不见特别之处。
清澜见他举措,不由得有些好笑地问:《你饿了么?》
蔓华把碗还回去后,不好意思笑道:“我就尝尝。”
而后清澜向渔民们介绍香橼,展示手中的香橼,从外形到味道,如何食用,有何功效。又带着他们去到蔓华夜里种出的香橼树,讲解如何广种此树的要点,从叶子到根系详尽到蔓华从未听闻过的程度。
直到离开渔村后,蔓华终于忍不住问:“清澜,你在天宫怎么知道这么详尽的凡物相关?”
如果清澜在身为东湖大殿下时就已经对凡间一切进行了细致的了解,这并非不可能。只是蔓华想象不到在与自己相识之前身为柏苏的清澜经历何种生命历程。而且当初为了用日云令和月云令收集天地间的虫鱼鸟兽和草木,他和莲上花费了那般大的精力和心思,倒不如清澜理解得透彻,连细致到能够疗愈何种病症都可。
清澜意味深长地看了蔓华一眼,却没有作回应,只是加快脚步往前。
蔓华看着清澜往前走的身影,两步就追上去,拉住他的手,问:“清澜,你在凡间滞留的时间不会比我少吧?”
见面蔓华这般不死心,清澜只得点点头,表示回应。
“你在凡间做什么?”蔓华问出口,又觉不妥,连忙添一句:“我的意思是你在凡间每天就研究这些天地草木,虫鱼鸟兽?”
《差不多。》
这样说来,将日云令和月云令交给清澜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天帝却偏偏要苦了他和莲上花大量的功夫去捣鼓,就他俩还忙不过来,找了一群小兽。
清澜对这些如此了解,凭一己之力就可以了吗?
“那你是独自……还是……”想着想着便问出口,只不过还是试探性地小心问询,因为清澜一直不是很愿意谈起过去,总说曾经如逝水,追忆无意义。
清澜注视着蔓华思索片刻,道:“不算独自。”
这眼神看得蔓华心中一阵不安,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珍贵的记忆告知旁人一般略带三分犹豫。蔓华握紧清澜的手,虔诚又坚定地说道:“清澜,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你不要在意过去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了。”
闻言,清澜无声地笑了笑,略带凄楚,《正是那些不重要的事,造就了如今的我。》
蔓华见不得清澜如此,有些纠结和难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去想要去回忆都好,但就是别那么在意了。”蔓华感觉好像什么事情对清澜来说都很重要,唯独没有自己。为什么以前没有这种感觉?是清澜变了还是自己?或者两者都有?
清澜冷了蔓华一眼,留了最后一句,《你倒是想在意就在意。》甩开蔓华的走就快步往前。
蔓华知道清澜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如果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人或者事那他心里自是不舒服,但眼下没有什么比让清澜舒心更重要,于是赶紧追上去拉着清澜的手,一边道歉一边表示自己尽量不管这过去的事了。
清澜并未消气,又挣脱不掉蔓华的手,虽然只是心中发声没有任何语调,但毫不正视蔓华,自顾自走路,也显示了他的不悦:《我又并未去想,是你一直在提》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这不也想多了解你嘛。”
清澜鼻子哼了口气,并未回。
“你什么都不愿跟我说,我也不能用‘特别’的方式获取……”之前想要强制调阅清澜的记忆,就被质问是不是真的爱他,否则的话……
《你……》清澜回过头瞪了蔓华一眼,《不许再提。》
蔓华下意识只得抿唇机械地点点头,等清澜走出两步后,才反应过来跟上去。果然清澜每一次凶都能震慑到自己,虽然心知他不能做什么,但就是舍不得不顺从清澜。
“不过清澜,若你好好调养,恢复法力后,我也做不了什么。”蔓华是真心想清澜能好好配合,让自己为他疗愈身体,而见清澜似乎听进去了,心里也舒服不少,进一步问:“清澜,你曾经花了那么多心思和精力去了解天地万物,为的是什么?”
就比如他,若非是受命于天庭,他是绝不会去做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事。虽然在探究和完成的过程中,有不少趣事和新鲜玩意儿,但若非有外加推动,他不会开始或也不会如此深入。
似乎蔓华的问题也是清澜的疑问,他反射性地思索片刻,有些无果,道:《若要问当时为何,却是想不起,或许只是感兴趣,就去了解探究。》
蔓华点点头,以为这就是清澜的回答,但见他目光一亮,连侧目看蔓华是眸中都似流溢着光彩般:《不过……现在我大概有些明白。》
也不知被清澜忽然洋溢的神采所触动还是因那一番不知名的话而迷惑,蔓华愣愣地问:“明白什么?”
清澜拉着蔓华时步子放慢了些,似要慢慢道来:《我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平京一点儿不太平,生活在其中的人或许要更辛苦更艰难些。》
蔓华不知清澜何意,但见此刻他有意向表达,便顺着话回:“是啊,在那种人鬼同行的时期,人心更加地动荡,自是不易。”这其实也是蔓华的真实感受,在那种境遇之中,不管是身居高位还是凡夫俗子,都无法过得舒畅快意,也许常常要花费数倍的努力才能过上寻常意义上的平凡日子。
《但人的坚毅时常又不可想象,无论是弘扬佛法,还是盛行阴阳,都是在为自己的生计谋求更为舒适的一片天地。我曾一直以为,救人先救心,只要修炼好自己的心境,便能超脱痛苦和现实,所以佛法曾是我一直的追求。》蔓华握着清澜的手,安静地听着他的表述。四处静谧,只闻风声叶声,当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下来,连脚踩上枯叶碎枝的声音也不见。
也许是没有受到任何干扰,而他只是慢慢在表露自己心声而不是发声,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两句:《毕竟当初我多么希望佛法能够拯救自己,如果不能该如何……》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澜赶紧调整自己的状态,但蔓华心里一紧,马上便问:“什么时候?”
《都已是过去……》
“可你分明还会觉得伤心。”蔓华眉头紧蹙,盯着清澜的目光满是探寻和不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不比佛法可靠?那虚而不实全是大道理的东西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
清澜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抿唇微微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