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喝了酒，此时莲上的神情还透着几分迷离和茫然，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看似在思考。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无条件的。你能不能对我也有一点点信赖，不必多？”蔓华定定地看着他，一直看到莲上要挪开目光，蔓华也不肯松手。

莲上抿唇半晌，最后犹豫着慢慢开口了：“我……不知道。”

蔓华松开手时，莲上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掐出红印，不过片刻后便消散了。

“总无缘无故受伤，我不想这样。”莲上低声喃喃道，声音虽然很轻，但其中的挣扎浅而易见。

“你总无缘无故受伤么？”蔓华追问道。

“好几次，我不明白，那不是我的伤，却在影响着我。”大概也是真的害怕了，莲上整个看上去都有些紧绷。这让蔓华不由得去想之前据说在妖族抓捕远古凶兽被重伤，甚至回留仙池疗伤，天帝亲自帮其治疗，花了近五十多年的时间。原本蔓华就惊讶于能伤莲上如此的凶兽到底是什么，但也许跟这压根儿无关，而真正的原因是莲上现在不明白的事情。

为了安抚他，蔓华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接触的瞬间，莲上竟下意识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些受惊。

在蔓华的认知中，莲上绝不会怕死，否则当初怎么能自剜双眼，舍弃元神只为去镇压那些凶灵，甚至没想过能回来。也许是以前强大到可以目空一切的地步，但现在蔓华也感觉不到他仙力的减退。这般变化的心境，不知是源于对自我的失控还是未知的恐惧，亦或是两者都有。

“莲上……”蔓华放轻声音，尽量克制自己内心的许多疑问，平缓道：“其实我差点儿都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莲上看向蔓华，探寻的眼神中有隐隐的担忧。

“我在黑暗之中过了不知多久，漫无目的又很无奈，那时候也有过恐惧吧，因为这是凌驾于自己的一种存在。”可坚信自己一定会苏醒，不光因为这是属于他的生命，更在于他有了无法割舍的牵挂，从没有那么渴望活着，也从没有那么珍视自由。

当初他发觉月白一直透过自己在寻找另一个存在，甚至身体出现别的声音，也许那个声音就是遥远的自己，只他一点儿不知道，那时候感到十分无措和担忧，可清澜却告诉他：

“只要你活着，便可以任意感受这世间的一切，所有的情绪也只有你自己能掌控。只要你好好活着，生而属于你的事物永远不能被夺走，比如你的身体，不容侵犯，也不可被取代；而当你好好活着的时候，会不惧过去，因为只想珍惜当下。属于你的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爱你的永远放在心头，所以不惧前行。不管怎样别迟疑，以后要活得更加美好。”

这话蔓华原原本本告知给莲上，同时再次提醒他自己，无论怎样，谁都不能夺走他的一切。哪怕世间一切他都没有拥有过，但至少使用权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无论是身体，元神还是别的什么。从内在到外部，都因他而生长，谁都不能比他更有资格使用这一切！

莲上紧握手中的酒杯，似因蔓华说话时的神采而感染般，那双异色双眸流溢着淡淡的光彩，而又忽明忽暗带着异样情愫，像是微微着迷。他没注意用力过度，酒杯已经在手中碾碎成末，酒浸了满手，从不同的划口渗入，带着微微的刺痛感，让他此刻感受异常真实。

原本这种酒杯碎裂不足以伤他一分一毫，可他偏偏默许了。至少这是他自己的伤，可掌控，无关紧要，让他有一种安定的自由感。

蔓华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先前的挫败和失落感已经消失差不多。他可不能在现在灰心丧气。而正视莲上时，好不容易从他的双眸中看到了昔日熟悉的淡然，终于松了口气，又见他把杯子给捏碎了，不免有些心疼道：“我这取自东湖珊瑚骨炼就的酒杯，总共才俩呢。”

记得当初死乞白赖地问韫熙要，那过程可不顺利。东湖的珊瑚骨是至纯至净的天然晶体，因其的极致纯净而可承载世间之力，甚至可以重塑龙骨。当初东湖粼王的祖父因龙族的一场混战而伤了龙身，几近死亡，是天帝用东湖的珊瑚骨修复他的龙骨，虽说无法完全恢复以前的龙神之力，但好歹是活下来了，才有了后面的东湖南洋西海北川的分裂与相互制衡。

想想自己当初的任性，这么个宝物用来填口腹之欲，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过所幸韫熙没给他多，不至于那么的有罪恶感。相比较起来，偷拿东湖的金盘子倒是罪大恶极，虽然不知其具体作用，但听遥丹说来于东湖很重要。

罢了，以前的混账事做得还少么？要是一一回忆……倒很多都记不得了。

“你与东湖关系却不一般。”莲上松了手，珊瑚骨已经化作粉末消散，指节分明的手白玉无瑕。

蔓华不知如何回答。仔细想来他与东湖确有不少往来，如弟弟般的遥丹一见便满是欢喜，潇逸自持的韫熙与他一见如故往来甚好，修复指环的绝佳材料取自东湖的金盘子，唯一凡间家一般的居所来源于东湖……就是这冷傲刁钻的寻清……或者是亥风待他比较苛刻很不客气，蔓华不记得有招惹过他，如果是以前他还能理解可能是因为清薰被他占有，亥风才会如此，但现在既然已经跟楚垠在一起，又何至于此。而且亥风想要寻找清澜的急切心情不比自己差，这置于楚垠于何地。但楚垠好似很不介意似的，反而一切顺着他。

这种相处实在诡异，但目前也没有合理的解释。

这些时日，不知发生了多少事，不光是外者，就连自己心境也改变不少。他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做，重新审视过去到现在的关系，弄明白想要掌控自己一切的来源，以及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声音之主是谁现在在哪里……

可他不想都不想做，在知道清澜的下落，确定他是否安全之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重要，让他提不上精神和兴致。

另外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即使他不主动去寻求答案，现在的他也在一步步地往真相靠近，也许比起他主动去探究还要来得更快。如今是对方对自己有需要，自有比他更着急的时候，这穷形尽相之日并不太远。既然躲不掉，他必须得紧紧抓住自己所在意的，届时也不必过于被动或是因此失去了天然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