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七天之后，蔓华已经能下床了，虽然走的每一步还带着不同程度的疼痛，但只要能下地，就再也阻止不了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一动不能动的日子里，他已经了解到是言宁上座现身解救了自己和引厉，而与清澜在同一佛门中的言宁上座就在鬼城，在治疗引厉。
他如行走在刀尖上，步履维艰，一施展法术就一身裂痛，等到了鬼城引厉的居所，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衍宁衍宁，你别走。”
这房子的门是敞开式的，里面的声音清楚地传出来，也没有鬼侍守候，蔓华便直接上了台阶，进了门口。
“他们都毫不犹豫选择让我消失，衍宁，我从始至终都是独自一个，你别不要我。”虚弱无力的啜泣声，孤苦伶仃的命运，哀哀欲绝的乞求，连蔓华听来都有不少触动，更何况是被倾诉的对象。
只见床榻上卧着一身姿修长挺立的年轻男子，他一手支起上半身，一手拽着床前站立者的手腕。床前哪位身形清瘦秀丽，一身无织无裁剪的浅色天衣，天衣从肩部后背围绕至前面交叉垂下，然后上扬绕至手臂处淡然垂下，这天衣完全顺着他的身形呈现，线条流畅贴肤，衬得他越发单薄轻盈，气韵超然。加之颜色较天衣微深的披帛缠绕腰身和手臂，更显柔和细腻之感。两只光洁滑腻的胳膊大部分都是外露，但长到指尖位置的白色捻花轻纱覆盖秀发半披下来，只若有若无的地透出肤质的细腻。
他侧站着，轻纱半遮掩住侧颜，但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也大概能确定他应是极美之态。
他一身没有什么配饰，只细长的手腕处带着似玉石材质的青白色手钏，宁静安然。
“你已经无性命之忧。”这声音又清又淡，好似什么情绪都没有，却又有种悲悯众生之感，“衍宁早已不在，仍在执着。”
“那你来干什么？”引厉似被刺痛般，忍住想要哭出来的冲动，抓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
“救众生不过本能。”
换句话说：你与众生对我而言并无区别。
引厉明显很受伤，他艰难吞咽了一下，哑声问：“你是不是看不到我在改变？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接受？”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此时声音庄严端正，像是说教，又不失几分轻柔，更像是真实的流露。
引厉气急了，眼眶都有些泛红，盯着言宁上座那漂亮的侧脸，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不要逼我！”
也许是感受到引厉的情绪不对，言宁上座才稍稍正视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扰，随后归于平静，淡淡问了句：“你要怎样？”
“你知道我的混蛋。”引厉眼中的阴鸷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明明是俊逸精美的相貌，透露出的那股狠劲儿叫见者都有些心颤。只是言宁上座太了解引厉了，之前那些装可怜假表现都是用来迷惑的，这才是真正的他，哪里真的会有什么改变。
“要么你让我祸害你，要么我去祸害你心心念念的众生。”引厉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明明毫无血色的面容加上气息不稳的嗓音，竟还是透着一种支离破碎的美。
这种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的态度实在是让蔓华听着都觉得无耻和不屑，就只有用这种威胁般的举措才能尝试着挽留自己心上人，真没本事！
言宁上座似是无语，两个互相对视许久，周围空气都僵硬了。
蔓华本就无意听墙角，也不喜欢参合那些恩爱情仇的纠缠，感觉还得一段时间，便想着走远点儿等等看。
等蔓华刚走下台阶，便有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叫住了他，一转身，见着言宁上座步履飘然而至。比起刚刚和引厉在一起时，他此刻周身多了一道金色的光环将他整个罩住，华美神圣。
“言宁上座。”蔓华与他打招呼 ，眼睛一时间从他身上无法离开。
蔓华不禁想清澜也在佛门，是不是和言宁上座是一般的装扮，如果是，那得美得多惊心动魄。光是想想，嗓子都有些发干。
“在想清宣师兄？”
“嗯？”
“对，你比较熟悉的是清澜这个名字。”
“清澜……”蔓华呢喃着这个名字，感觉到一股温暖在体内流淌，“他还好吗？”
“不是太好。”
虽然想过这个可能，但在听到实情时，蔓华还是感到针扎一般的疼痛，比身体的痛难受太多。
“他是佛子之身，那次没能成功渡佛，又受了重伤。”
“重伤是为什么？”蔓华不能理解，就算是渡劫失败，只能说无法上升，或者法力下降，应是不会伤及根本的。
言宁上座淡淡看着他，道：“破戒。”
蔓华很快想到在凡间时彼此已有过肌肤之亲，那柔软香甜的触感还能清晰地回味。他一时无言。
“本来以凡人之躯经历此事，并不至于如此，只是清薰那时实际是半真身。”
蔓华惊讶地看着言宁上座徐徐道来：“清薰小时候经历一场大火，烧毁了他全身，就算送去众壑殊亦是不可能存活，如此就这样死去，在很长一段时间，清宣师兄都不能再有任何突破，因为这次并不是他真正的劫难。”
从言宁上座的眼神和言语中，蔓华读懂了什么东西，一时有些哽咽，“是……因为我的降生？”
言宁上座顿了顿，已经不言而喻，进而继续道：“这次的意外不得不让天界佛门采取另外的办法，让佛骨现身，重塑凡躯。”
“那他真正的劫难是什么？”
“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情劫。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对于已有佛骨的清宣师兄，只要他不破色戒，哪怕是动情，也不会影响他渡劫，而清薰是清楚这件事，佛骨显现，他至少拥有天界佛门的记忆。所以他渡劫失败完全是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