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自己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我是顾昀。”她低声自语一遍身份证上的假名,眼中浮现出一抹冷意,“今天之后,‘许嘉宁’这个人不会再存在。”
午夜零点一到,她走出卧室,脚步轻得像落羽。
她早就悄悄试过家里监控的盲点位置。她绕过主楼大厅,从后厨的生活通道走到地下储藏室,再从那里用备用钥匙打开通往园艺区的小门。
门口的感应灯未亮。
她屏住呼吸。
大概是那天雷雨夜后,电路一直没修,这一带监控和感应系统都还未恢复。
天助我也。
绕过花圃,穿过泳池边那条狭长的绿篱,她来到围墙下。
那条事先藏好的尼龙绳还在,紧紧地绑在管道后方。她迅速抓牢,蹬着墙面翻了上去。
墙很高,但她早已练习过几次,不算太难。
几秒钟后,她跃下墙外,落地时轻轻崴了一下脚,皱了皱眉,但没出声。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开始向路口跑去。
外面有一条林荫小道,平日里鲜有人来。她在入口处躲了三分钟,等那辆深夜顺风车慢慢驶来,司机摇下车窗,有些警觉地看她一眼:“顾昀?”
她点头,将提前准备好的百元小费和车费一并递上:“去阳东西站。”
司机犹豫了一下,终究接过钱。
她坐进车后排,关上车门。
窗外,别墅区的围墙渐行渐远。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陌生,安静,冷漠。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真正无所畏惧,但她也知道:这是唯一一条可以彻底摆脱沈砚的路。
她再也不会赌任何人。
不会赌林屿川会来,不会赌沈砚会放过她,不会赌这个世界还有谁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要的不是理解,不是共情。
她只要自由。
凌晨一点五十,她抵达阳东西站。
候车大厅昏暗稀疏,她找到角落的自动售票机,输入伪造信息,打印出早已预定好的火车票。
站台广播响起,她戴好口罩,拉起兜帽。
踏上了通往远方的那趟绿皮火车。
没有回头。
——这一刻,许嘉宁真正消失了。
她眼中不再有逃的恐慌,只有一场战斗开始的冷静。
夜晚十一点四十七分,沈砚的车驶入别墅区的石板路。
轮胎与湿润的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宛如一根琴弦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下被缓缓拉紧。
司机透过后视镜偷偷瞄了眼沈砚,却不敢多问。他知道这位年轻的沈家掌权者此时并不在最佳情绪下——这一趟“家事处理”本就来得匆忙,但回程更显仓促,像是心头忽然烧起了一团火,容不得人耽搁一秒。
车稳稳停下,沈砚没有说话,自己推门下车。
冷风刮过他敞开的西装领口,他眉峰紧蹙。夜雨初停,空气里还带着些潮意。别墅安静得出奇,客厅窗户透出的灯光带着某种“被人为调暗”的刻意。
他推门而入。
客厅的温度略低于正常设置。
脚步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沉沉回音。
沈砚没有马上喊人。他先走向沙发,目光掠过茶几上空了的水杯、叠好的毛毯,以及……许嘉宁常坐的沙发位置上,那层肉眼几不可察的凹陷。
她曾经坐在那里,像只静默的猫一样蜷缩着看书、发呆,偶尔也会偷偷瞥他一眼。
可现在,那处气息也没了。
他径直上楼,推开她的房门。
房间整洁,却空无一人。
他脚步顿住,一阵寂静笼罩整个走廊。
他站在门口,缓慢眯起眼,像是一头正在嗅探猎物踪迹的野兽。
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走向卧室窗边,轻轻一掀帘角。
——窗户关着,但锁没有扣紧。
他又走进盥洗室,打开镜柜——镜子后原本平整的夹层边缘多了一道轻微的划痕。
他蹲下,看着洗手台下方管道缝里残留的一点胶痕和微微松动的墙面。
然后,他抬头,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良久,他喃喃一声:“……你走了。”
声音轻如羽,却像石头落水,掀起了心湖暗流。
他转身离开卧室。
“纪行。”
他唤出身边最信任的影卫。
纪行从暗影中现身,穿着一身黑衣,神色冷峻:“属下在。”
“调出今晚别墅所有监控,十分钟内我要知道她从哪里走的,用了什么方式,去了哪里。”
“是。”
沈砚坐进书房,手指敲击桌面。每一下都像是一声倒计时。
十五分钟后,纪行带着一沓截图与追踪分析回到书房。
“她在你走后十五分钟行动,从盥洗室取出提前藏好的□□和物品,避开主监控,走园艺后门,翻墙离开。”
沈砚翻着每一张图,瞳孔越来越深。
“……外部街口拐角,抓拍到她上了一辆顺风车,但车主未登记平台信息,可能是线下现金交易。”
“她的逃亡路线很清晰,应该提前踩过点。”
“她一个人?”沈砚声音低得像从喉咙压出来的刀锋。
“目前判断是。未发现外部支援。”纪行顿了顿,“这次她……做得很干净。”
沈砚闭上眼。
眼前却浮现的是许嘉宁安静坐在那儿,给他削苹果时的模样。
她的指尖微凉,却总是小心翼翼。
“她再也不信我了。”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全面封锁她所持身份信息,查‘顾昀’,查她搭乘的火车。她想去哪,我就去哪。”
“她必须回到我身边。”
他起身,仿佛终于决定了什么。
“备车,我亲自去找她。”
……
与此同时,
凌晨一点半,许嘉宁抵达海城,换乘长途车。
她蜷缩在靠窗座位,望着窗外不断闪退的街灯与荒野,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火车票票根,指节泛白。
“你做到了。”她对自己轻声说。
她没有哭,没有笑。
只是,像一个终于可以喘息的溺水者,咬着牙穿过了第一道风浪。
到了小镇,她租下了一间临时旅馆。
在洗手间里,她看着镜子中剪短头发的自己,眼神冷静。
这一次,没有人再能靠近她。
手机中,她删除了所有联系人信息。
林屿川,她不会再联系。
沈砚,她不再畏惧。
她只等,下一步能彻底摆脱这个国家,彻底抹去许嘉宁的痕迹。
但她不知道,风暴正在一步步逼近。
她从来都不是个安全的变量,在沈砚眼中,她是“属于他”的东西。
而沈砚,从来不会容忍“失控”。
……
镜头切回夜色。
沈砚的黑色轿车冲破雨夜。
他一边用平板看着追踪坐标地图,一边冷声问:“她最近一次交易在哪?”
“阳东西站。之后信号中断,疑似有干扰器或弃用设备。”纪行答。
沈砚冷笑。
“她会走海线。她知道南口边防最近放宽探亲签政策,她想赌一次。”
“派人去封住她所有出境路线。”
他眸色如夜:“她不该用逃来惩罚我。”
风暴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