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地又走回餐桌,边打字边打算拍张照片过去,结果一没留神,池安新被地毯绊了一下,手机从手中滑落,精准地掉在了汤锅里。
瞳孔骤缩,她心中焦急地暗道不好,随即就要伸手探进去拿。
“哎小姑娘,别伸手!这汤烫的很!”
阿依发出惊呼,闻月也紧张地要拦住池安新的动作,但池安新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眼中只有掉进去的手机。
池安新丝毫不顾及滚烫的温度,直接徒手将手机捞出来,她取出手机后就先将手机壳掰下来,而在那一秒,有一张半掌大小的照片掉出来。
轻飘飘的照片在空中打了个转,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放慢键。
先是白色的背面,再是模糊的正面,一滴浅黄色的汤汁顺着照片上两个长发女孩中间的空隙滚下,最后照片无声落在地毯上。
因为池安新刚刚徒手往热锅里探的动作而紧张站起的闻月,将池安新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包括那张照片掉落的全部运动轨迹。
这一瞬,闻月的心中掀起惊天巨浪,好像有一道闪电直直地劈中大脑,她的耳边甚至响起了嗡鸣声。
那张照片,闻月再熟悉不过。
照片的背景是粉色的晚霞和人群杂乱的操场,正中是照片的两个主角,一个黑色长卷发、个子稍矮的女生带着笑容,另一个黑色直发披肩的女生面色有些不耐。
“我们不是很熟,就不用拍了吧。”
“我不想要。”
“我不会想你,你对我没那么重要。”
照片被亲手松开,她忍着眼泪转过身,不想看那张鼓足了勇气才拍上的合照掉在地上。
那时她确信池安新不喜欢她,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出口,但她知道池安新永远不会接受她。
什么求神拜佛,什么日久就会生情,全都是假的。
毕业后的一个月,闻月答应了父母说要移民去法国的事,在筹备好一切后,他们举家迁至法国。
在法国的第一个月,闻月将那张合照塞在了电影海报和墙壁的缝隙之中,决定放弃喜欢池安新。
在法国的第二个月,闻月前往IM面试,转正之后,她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很快她得到了提拔。
得知IM和COB会展开合作,决定回国前的三个月,闻月还是没有忍住去打听池安新的消息,提及这个名字,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她依旧会内心波动。
回国前一天,闻月犹豫许久,还是将那张合照留在了法国,她警告自己,这次别再抱有妄想。
……
分开之后,隔着八千多公里的距离,数着延迟六小时的时差,闻月看不见生活的尽头在哪里,如同被困在浓雾中的航船,看不到灯塔,也望不见可以停靠的彼岸。
一天过去,又是相似的一天,在那些“日常之外”的时间里,她见缝插针地回忆有池安新的七年,它们被反复咀嚼,直到再也难以调动闻月的情绪。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闻月的时间就像蜡烛点燃后不断往下滴落、快要凝固的蜡油,变得异常缓慢,甚至在她眼中趋于停滞。
然而回国后,遇见池安新的每一天都在闻月的记忆中飞快加速。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合作结束的日期不断靠近,离分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自己却根本无力挽回。
但此刻,闻月的时间忽然又慢了下来,过去那些记忆飘摇远去,朦胧得让她看不清。
她没有那么迟钝,也没有那么笨,从包好的塑封到第一时间就要查看的举止,她能看出池安新对这张照片的重视。
但这背后透露出的含义,让闻月恐惧,让闻月恼怒,也让闻月……
激动。
池安新,你会把“朋友”的照片一直放在手机壳里随身携带吗?
池安新,你不是说你不要照片吗,为什么那个时候又要拿走?
池安新,你不是说你以前只是嫉妒我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在海边说出我的那么多优点,就连我跑八百米的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要这么重视这张拍得糟糕的二人合照?
池安新——
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如同死而复生,她心中的火焰再度被点燃,所有时间恢复正常运转。
闻月颤抖的指尖就要触碰到那张照片时,池安新忽然蹲下,先一步将那张翻过去只露出空白背面的照片拿了起来。
“和家人拍的照片,比较重要,所以我刚刚有点担心它会被弄湿。”
在和闻月对上视线后,池安新慌乱地偏过头,她动作迅速地将照片塞进口袋,又欲盖弥彰地解释。
她不知道闻月有没有看到,但她还是为自己紧张的行为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闻月没有说话,她神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就继续在池安新身边坐下,只是那双棕色的圆眼格外地亮,就好像即将捕捉到猎物的野兽,双眼闪烁着势在必得的眸光。
池安新将手机上的汤渍清理干净,发现手机还能正常使用后,松了一口气,但这顿晚饭她多少有些吃得心不在焉,毕竟她真的很担心闻月会看见那张照片的内容,虽然闻月表现得很正常,可她还是忐忑不安。
“那个,你对我放在手机壳后面的照片好奇吗?你想看吗?”
两人和阿依奶奶告别后,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但琢磨了半天的池安新还是试探地问出了口。
闻月笑盈盈地回答:“你和你家人的照片我有什么可好奇的?”,顿了顿,她又继续开玩笑道:“不过你要是非想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家人,我也是乐意听的。”
“那就行,其实我和家人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池安新顺嘴就说出了口,完全没注意到她这番话存在的逻辑问题。
既然和家人关系不亲近,又怎么会想着时时刻刻带着家人的照片?
闻月并没有问出口,她借着月光暗自打量池安新开车时的侧脸,看着池安新紧张了一晚上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她腹诽道:池安新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然而虽说是骂,心中却又软又涨,像不断发酵的面团一般。
等到了酒店和池安新互道晚安后,闻月神色平静地洗漱,但倒在柔软的床上时,她还是忍不住将头埋在被子里,笑了很久。
但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出。
池安新,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闻月再一次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