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密密,细得像藕断丝连的丝,拉出春日新亮的序曲,这回柳树真的发新芽了。
黎沂依旧没有回家,施阿姨去了美国度假,黎叔叔也总是不回家,这个家冷清得没有一点温度。
宋禾柠想起父亲,他从国外寄回来一张照片,拍摄的一种植物,父亲说是非洲塞拉利昂瀑布附近的一株新物种香草,叫瀑布香草。
她把照片装进相框,与书籍课本还有干花摆放在一起,也与父亲分享了近事,说在作文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
正想着,楼下突然传来吵闹声,宋禾柠打开门往外看,又什么都没看见。
听声音像是从地下室传出来的,她想探个究竟,便趿着拖鞋疑惑下了楼。
地下室里,香槟摆放了有三层高,穿工服的女工端着餐盘在靓丽男女中穿行而过,宋铮昂坐在一堆女孩子中间侃侃而谈。
黎沂在玩游戏,低着眉眼不看在场任何一个人。
洛美华坐在他对面撩了撩头发,她身边坐着一个刚交的小姐妹,小姐妹在听完她对黎沂的称赞后,凑过身低声询问:“那如果我问他要联系方式,他会拒绝吗?”
地下室一层温度很暖,洛美华的表情却一瞬间冷了,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常:“可以,去试试。”
涂着美甲的秀手随意搭着脑袋,似乎满不在意。
刚好这会儿黎沂打游戏结束,心动的小姐妹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却因为紧张迟迟说不出话。
有人插科打诨:“沂哥,冲你来要联系方式的!”
黎沂撩起眼皮,看向眼前人,只一眼又淡笑着低下头:“想要?”
他说话清冷,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出其中的情绪。
女生想为自己勇敢一把:“想要。”
黎沂不再多话,把手机掏出来,让她扫。
女生喜出望外,而她侧后方,洛美华的红指甲微微用力,紧扣大脑。
娱乐厅很吵,扫完后黎沂拿着手机起身转去隔壁的台球桌,身后隐约听见有人在讨论:不是说沂哥有个妹妹吗?怎么没看见。
有人回了句什么,声音细弱。
台球桌边,黎沂拿巧克力粉擦拭球杆头,动作随意,紧接着俯身,弯腰,视线对准母球,击打,最后一杆进洞。
动作漂亮得不像话。
洛美华走到他身边:“他们说你妹妹的话,你没听见?”
黎沂又是一杆进洞:“说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你自己听去喽,我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洛美华又撩了撩头发,故意走近,“对了,刚才那个女生,你不会又没同意好友申请吧?”
黎沂收了球:“嗯。”
重新回娱乐厅,有人小了讨论声,却还有不知死活的,直接问黎沂。
“沂哥,听说你有个妹妹,是真的吗?”
黎沂坐在主座,他端起一杯香槟,态度随意眺向提问的人:“要不你亲自上二楼看看?”
那人消了声。
因为来的时候别人提醒过他,他们除了地下室,其他楼层都不准走动。
气氛有些尴尬,这时有个女生出来打圆场:“我听说她最近得了作文比赛中的一等奖,我们老师都夸她,说写的很好。”
女生之间的评价,有善意,也有嫉妒。
另外一个女声小声嘀咕:“其实也没有多好,那个题目叫你选黄金乡还是月亮?我们老师说她都要,一个不落,野心还挺大。”
这话颇有些嘲讽。
黎沂缓慢品尝着香槟,没有出声。
见他没说话,其他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知道他并不在意这个妹妹,便一起参与讨论要黄金乡还是月亮,以及这个一等奖该不该她得。
“我想要月亮,六便士和黄金乡太庸俗了。”说话的是个女生,说完还看了黎沂一眼。
“我要黄金乡和美人乡。”说话的是个男生,众人哈哈大笑。
“其实我看了她的作文,我感觉有个二等奖的女生写的比她要好,立意也高,不明白为什么只获得了二等奖。”
“我也觉得她那个写的既要又要了,但可能评委老师喜欢吧,或者说也是这种价值观。”
“说不定她跟评委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地下室拐角,暗斜的影子孤伶伶站在那儿。
宋禾柠沉默听完他们对她作文的评价,眼眶微微泛红,而她始终没有听见黎沂的声音。
替她说一句也好,宋禾柠两只手紧紧揉捏着衣角,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可等到最后,她都没等到他的回答。
宋禾柠难过垂下头,快速擦掉即将掉落的眼泪,转身离开地下室。
她跑回房间拿出获奖的作文,想把它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但她突然看到那张生长在激险瀑布中的香草照片。
父亲说,野蛮生长的地方出现激流种子,攀徒人便追随东升西落的太阳,去寻找生根发芽的生命。
很多事情都一样,无论如何,尊重自己的一生所求比较珍贵。
宋禾柠低下头,看向自己写在作文中的一句话:有些羞赧,我有点贪心,既要月亮也要黄金乡,我要在月亮中去寻找黄金乡。
在满地月白中捡起金子,将口袋塞得满满的。
宋禾柠眼眸清亮,她一点点将作文纸折好,重新夹在自己最爱的笔记本里。
楼下,喧嚣地下室。
黎沂将一杯香槟浇在出言不逊的男生身上。
“我这人贪心,既要黄金乡也要月亮,不过,我喜欢在黄金乡中找月亮。”
“你说,我和评委老师有什么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