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镇国长公主府书房。
烛火依旧通明,却再也无法驱散那自太庙大火后便笼罩在房间里的、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和血腥气。
地上的墨汁污痕尚未清理,如同泼洒的、凝固的黑色血液。
元淳依旧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朔方城的位置,被朱砂再次重重圈画,颜色深得如同干涸的血痂。
一名暗卫无声地跪在下方,呈上一份沾染着泥土和雪沫的密函。
“启禀殿下,朔方宇文将军密报。”
元淳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了手。
密函入手,带着北境特有的刺骨寒意。她拆开火漆,展开。
宇文玥那刚劲冷峭、如同刀锋刻就的字迹跃然纸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最冰冷的汇报:
“……黑水河畔,疑踪已现,潜踪匿迹,蓄势待发。末将已令朔方坚壁,四门锁钥。另,已遣心腹精干,潜赴黑水上游老鹰嘴……寻‘物’。若有‘获’,当以八百里加急,星夜呈送殿下御览……”
寻“物”……
元淳的指尖,在冰冷的纸页上,极其轻微地划过那两个字。
深潭般的眼眸中,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寒光,一闪而逝。
宇文玥,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这柄刀,足够锋利,也足够……懂得她的心意。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舆图上那片被朱砂圈出的“朔方”。
她的唇角,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即将收获“猎物”的欣喜,只有一种掌控棋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漠然,以及一种……
对即将到来的、更加惨烈的血腥风暴的无声宣告。
朔方城外,黑云压城,铁骑潜踪。
长安城内,玄衣如墨,素手执棋。
这盘以江山为枰、以万民为注的杀局,每一步落下,都浸透了森然的寒意与未干的血迹。
景和元年,正月十八,子时。
黑水河上游,老鹰嘴。
朔风如刀,裹挟着细碎的冰粒,狂暴地抽打着陡峭的悬崖和湍急的河面。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偶尔透出一丝惨淡的微光,照在河面上漂浮的、犬牙交错的冰凌上,反射出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
悬崖边缘,一队身着黑色劲装、披着白色伪装斗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地移动着。
他们腰间系着粗绳,绳子的另一端牢牢固定在悬崖顶端的巨石上。
每个人手中都举着火把,但火光被特制的罩子笼住,只透出极其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头儿,这鬼地方连个鸟都不拉屎,真能有‘货’?”
一个年轻士兵压低声音问道,牙齿因寒冷而不住打颤。
为首的汉子——周霆威的亲信校尉韩奎——没有立刻回答。
他蹲在悬崖边缘,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寸寸扫视着下方湍急的河面和两岸被冰凌冲刷得支离破碎的乱石滩。
火把微弱的光线下,那些嶙峋的怪石如同无数蹲伏的猛兽,投下狰狞的阴影。
“闭嘴。”韩奎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宇文将军说这里有‘货’,就一定有。仔细找!尤其是那些被冰凌卡住的河湾和石缝!”
士兵们不敢再多言,纷纷沿着绳索,小心翼翼地攀下悬崖,开始一寸寸搜索这片被冰河反复冲刷的死亡地带。
寒风凄厉地呜咽,夹杂着冰凌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如同无数冤魂的窃窃私语。
士兵们的靴子踩在结冰的乱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火把的光晕在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形状。
时间在刺骨的寒冷中缓慢流逝。
“头儿!这……这边!”
突然,一个颤抖的、带着几分惊惧的声音从下游一处突出的石滩处传来。
韩奎心头一紧,立刻带着人赶了过去。
火把的光晕下,一个年轻的士兵正站在一块被河水冲刷得圆滑的巨大岩石旁,脸色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着岩石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