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玥!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元嵩空茫的心湖里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元淳。
宇文玥!那个出身关陇门阀、与燕北有着宿怨、在军中素有“冰坨子”之称的年轻将领?
让他去接手燕洵遇险后的烂摊子?
这哪里是搜救!
这分明是……放一头恶狼,去守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是要将燕北军最后一点可能的忠心,彻底碾碎,逼反整个燕北!
“淳儿!不可!”
元嵩几乎是嘶吼出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宇文玥与燕洵素有旧怨!你这是火上浇油!是要……”
“哥哥!”
元淳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千里的寒意,瞬间将元嵩所有的质疑冻结在喉咙里。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正正地、毫无保留地迎上了元嵩惊恐愤怒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解释,没有安抚。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冰冷和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冰河炸裂,世子‘不知所踪’。”
元淳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切割着残酷的现实。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搜救失败!意味着主事者无能!更意味着……有人,不希望他活着回来!或者……不希望他‘正常’地回来!”
“宇文玥去,是去收拾残局,是去稳定军心,是去……告诉所有人,朝廷,没有放弃燕北世子!朝廷,在全力搜救!”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至于他能不能‘救’到人……或者‘救’到的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就要看天意,也要看……燕北世子的‘造化’了。”
“可是……”
元嵩还想争辩,却被元淳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得哑口无言。
“没有可是。”
元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燕北不能乱!至少……不能在我们准备好之前乱!”
她的目光扫过手中那卷遗诏,那冰冷的明黄绢帛如同无声的权杖。
“遵命!”
两名玄衣暗卫躬身领命,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瞬间消失在殿外的风雪之中。
动作迅捷,无声无息,带着令人心悸的肃杀。
殿内,再次只剩下兄妹二人,以及地上那滩刺目的血污和冰冷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风雪带来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元嵩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看着元淳掌控一切的身影,她手中那卷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遗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蛾,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脱这张由血仇、权力和冰冷算计织成的巨网。
元淳不再看他。
她的目光落回那份染血的军报上。
她缓缓走过去,动作从容不迫,如同在御书房中拾起一份寻常奏疏。
她弯腰,伸出那只纤细、稳定、此刻却带着掌控生死力量的手,捡起了那份沾满泥泞和暗红冰渣的军报。
冰冷的触感,带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传入指尖。也没看内容,仿佛那上面书写的一切,早已在她心中。
她只是拿着它,如同拿着一枚关键的棋子,转身,走向殿外那无边的风雪。
“哥哥,”
她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带着风雪灌入的寒意。
“该去给父皇……‘请安’了。”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已被浓重的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彻底取代。
巨大的蟠龙铜炉依旧烧得通红,却再也无法驱散那侵入骨髓的寒意。
魏帝元善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整个人深陷其中,如同一截枯槁的朽木。
蜡黄的脸颊深深凹陷,眼窝如同两个黑洞,浑浊的眼珠无力地半阖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破风箱般的嘶鸣和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微弱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