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掩盖了此处的交谈声。
萧悬黎摘了自己的帷帽给姜青野戴上,“你的脸太好认了,遮起来保险。”
一年前姜家一行回京述职,御街走马,意气风发的父子三人风头无两,小姜将军的好相貌可给书画店增了不少生意。
萧悬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拍开了他的手,麻利地将帷帽的系带在姜青野下巴底下绑成了蝴蝶结。
而后贴心地将帷帽掀开一个角,方便交谈。
“你回京城做什么?是为了——”
“你是长淮郡主,萧元娘。”姜青野带着笃定,与她一同开口。
少年人猜中来人身份的得意掩盖不住,神采飞扬亮过星斗。
萧悬黎的心却随着他这一句无比肯定的猜测沉了下去,坠得她呼吸一滞。
那句是不是为了我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姜家小将军。
“小姜将军不愧是北境军中先锋,心细如尘,没想到会认得我。”悬黎笑容浅了。
姜青野最引以为傲地便是十三岁入北境军,成了年纪最轻的帐前先锋,也最喜欢听旁人这样称赞他,但萧元娘这一声小姜将军叫得他心里难受,不忍再听。
好像很久之前有人这么叫过他,可是分明没有。
眼眶也不受控制地红了,从前拔箭疗伤都未曾眼圈都未曾红过,这是怎么了?
这京城风水克他,他被魇住了不成?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才转回头来,目光在萧悬黎脸上扫过一圈便匆匆移开,真是好生奇怪,明明只有数面之缘,他竟然觉得萧元娘现在这个笑容不是发自真心。
“小姜将军,官家在金明池主持争标,文武百官皆随侍在侧,你还是避一避得好。”
萧悬黎这突然疏离的语气叫姜青野心底划过一丝没有来由的失落。
“我不是偷偷来的。”他掀开另外半边帷帽,嘴比脑子转得快,“我是先父兄一步进城来的,明日会同父兄一起入宫拜见,这厢多谢萧娘子记挂。”
这文绉绉的话是他阿兄爱说的,他照猫画虎学了三成,怕唐突了小郡主。
“小姜将军不必在意,论起处境,若是我父在世未必胜过姜府,他生前对姜元帅治军为人都很是钦佩,我自然是耳濡目染,不忍忠君之士因为莫须有的事被构陷,方才一时情急,冒犯小将军了。”
悬黎理智回笼,开始为之前近乎朋友之间的亲近行为打补丁。
慢条斯理,有理有据,很能使人信服。
可姜青野却对这番说辞不是很满意,总觉得不是这样,最起码,不该只是这样。
“可找到你了!”藏青锦袍的小郎君将一截冰凉的竹筒紧贴在悬黎面颊上,听她被冰地嘶一声,恶作剧得逞一样笑了。
被萧悬黎看一眼,郎君立马噤声,双手奉上那截竹筒,干脆利落地服软,“悬黎我错了,这是你喜欢的紫苏桃子姜饮子。”
悬黎,姜青野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应该是小郡主的闺名,只是不知是哪两个字。
女儿家的闺名,这纨绔郎君怎会知晓?
姜青野心底不喜,再看向这藏青锦袍的郎君,不自觉地带上审视,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便出问题。
这郎君与小郡主的衣饰,是旗鼓相当的华贵,那证明这郎君也非富即贵。
这郎君虽举止轻佻,但唇红齿白,发簪红花,相貌尚可,会是时下年轻娘子们喜欢的皮囊。
这郎君自方才过来便是一副保护神的姿态像个半包围的盾一样杵在萧元娘身后,碍眼得很。
可萧元娘并未抗拒,证明这二人是熟识的。
还想再看,帷帽却被萧悬黎放了下来,她道了个礼,“叨扰郎君,有缘再会。”
便扯着那郎君匆匆离去。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姜青野不自觉地落下泪来,惹得他烦躁无比。
“这玉津园风水指定是有问题!”抹净眼泪再看,哪里还有萧元娘和那郎君的影子。
“那郎君是谁?你的帷帽都跑到他头上去了,需要你这样藏着掖着,身份应当不一般吧?”
萧云雁审悬黎如审贼,那帷帽角上还绣着一朵山茶呢,这是能随意送人的吗?
萧悬黎顾左右而言他,“我何时爱吃紫苏桃子姜了?”
萧云雁替她将苇管插进竹筒里,一语双关:“你只是不吃姜,又不是不喜欢。”
温照楹捧着同样一个竹筒踱步过来,促狭道:“你既然知道她喜欢姜,又怎么会看不出那郎君是谁?”
“是谁?”呆雁求知若渴。
“姜青野啊呆雁!除了你我,萧悬黎还会为谁神思不属?”照楹敲了敲他的脑门,也想看看这人脑子是不是一截朽木雕刻而成的,怎能迟钝至此。
萧云雁恍然大悟,“他便是姜青野?”
不情不愿地承认:“倒是还算齐整。”
去年这人回京述职时,他去蜀中游历了,未能谋面,书画店那胡吹乱画赚银子的本事他不是不知道,也就没太放在心上,今日一见,传闻倒也不算虚言。
照楹拿眼横他,“你这是在看人还是相驴?”
悬黎被紫苏饮子呛得咳起来,没能阻止这两个人在御兽园吵起来。
直到顶球的象拿长鼻子卷走了照楹的帷帽,露出她的容貌,看象的小孩子们开始看漂亮大姐姐。
二人才勉强端起了贵女和宗室的架子住了口,带上悬黎匆匆离了玉津园。
路过金明池时探着脑袋往里头瞧了瞧,已经开始表演水百戏,这热闹是特意办给百姓看的,官家同大娘娘必然已经回銮。
“咱们也得回去了。”萧悬黎温和笑笑,笑得萧云雁头皮发紧。
“堂兄与我去官家跟前露露脸吧。”萧悬黎不负云雁的“期盼”,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