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亚莫错根去不了,就去离亚莫错根最近的地方。海拔5000多的山地,崎岖,蜿蜒,绵长,是人类几万年来对自然宏伟的造物能力的恐惧。
曾经的鹿璃死在了那里。
兰了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头划拉着手机,“好,我看从这里开车往西走,就算一天8小时,能开过5个加油补给站。”她说,“多带点儿补给和水,G318开的偏,但是也能路过几个小村子。”
兰了扰不知道鹿璃为什么这么做,她不了解她的过去,就像鹿璃不了解她一样;但是她能猜到,就像鹿璃对她的第六感,她们双方都不是普通人。
“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快?”鹿璃吃完饭,收拾着,“这一路很辛苦。”
“没办法,你给的太多了。”
鹿璃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
兰了扰抚了抚头发:“你不是看见那晚上跟我说话的人了嘛!”
“嗯哼?”
“就算是利己,我跟着你出去避避风头,还能包吃包住拿着钱,多好的事。”她不等鹿璃说什么,“毕竟……”
后半句鹿璃没有听清。
*
数千多公里外,缅甸,莫冈。
男人下了车,风衣领子立起来,快步走着往阳台上站着的那个人影去。夜幕下的天空是晴朗的,这里没有什么人居住,战争和冲突早就把活着的生物打的只剩强者了。
“怎么了,电话里听玛耶把你描述的如此仓皇,”男人笑着走过去,面对着人没有说话,他点着烟,流利的缅语说到,“嗯,看来没什么事。”
“发现了个意外。”
“哦嚯?”男人颇有兴趣,夹着烟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Mapu Yinadea。”
一口烟没有吐出来,倒是猛地被吸了一口,呛进肺里,男人咳得出了泪花。旁边的始作俑者终于动了,伸手拍拍他。
“咳咳——”男人直起腰,嗓音因为呛了烟而沙哑,“什么?”
被问得人没有动。于是男人把烟一扔,双手狠狠的抓着那人的双臂,紧的几乎要捏断。男人青筋暴起,瞪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
“Mapu Yinadea,”被抓着的人语气平静,微微扬扬下巴,身后高大如墙的保镖就把男人强行扯开。“没死。”ta重复道。
身后的保镖把男人扶住,就被他一把甩开。“怎么可能?!”他怒吼,“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人嗤笑一声,“Mapu Yinadea……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出现在缅甸土地上了?5年?还是6年?”
男人没有吭气,可太阳穴上的青筋依旧明显。“5年前,”他沙哑的声音低沉,“你还记得吗,东枝,萨尔温江被我手底下的兄弟被杀的染成了血红!卡差天坑里全是人头,填满了坑!”
光是人就死了多少,两人不会不知道。但是更要命的是导致的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引来的中国军警更是把他们打的再无翻身之力。如今,缅甸的毒枭无不夹着尾巴做人。Shang死了,伪邦政府一群乌合之众瞬间分崩离析,只得四散苟活。
“你告诉我Shang被搞死了,Mapu Yinadea还活着,”男人愤愤说,“我不接受!”
“哦,那这样你还是多抽两口,”那人笑道,“消息不止这一个,我真怕你背过气去。”
男人一瞪眼:“我日,还有?!”
“嗯。”那人接过保镖递来的烟,咬在嘴里,“bién diěu cám,认识吧。”
“嗯,当年Shang身边的嬢嬢,没成想竟然是最深的一个条子——”男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不会是——?!”
“唔,”那人打断他,“还活着的。”ta把手机举起来给他,屏幕里赫然是一条tiktok视频,一个小博主录得篝火晚会的一帧截图,模糊的几个背景人物,“和Mapu Yinadea一起。”
截图非常模糊,像素几乎连360P都没有。男人瞪着眼睛,瞳孔微震的盯着屏幕,仿佛要把这张截图烧穿。他冲过来一把掐住举着手机的手腕,“确认了?”他低吼道,“确认了?!”
那人微微蹙眉:“放手,痛。”
没有反应。于是ta没法,另一只手强硬的把他的手指掰开:“李宗弟。”
保镖把他反手拉开,李宗弟抬起头,眼球布着红血丝,夜里如此可怖。他正要吼什么,却被那人一巴掌扇偏了脸,清脆的巴掌声把身后一直没敢吭声的人吓了一哆嗦。
“急什么,”那人冷笑,一边点着屏幕,截图被扫描两下,代码程序恢复,两张人脸被放大,像素被细化,逐渐清晰。
李宗弟最后的侥幸被打破。
这两张脸他不会忘记。
哪怕是一个轮廓,一个影子,如同鬼一样缠着他。
一瞬间,场面安静的过于可怕和尴尬。
“目前,我只知道这么多。”那人收回手机,大衣立领在风里微微摇曳,遮住这人过于优越的下颌角,“玛耶已经去查了,消息还没有给回来。”
李宗弟又抬起头,理智了不少:“我要去杀了她。”
听到这句话早已转过身的人顿住,一声嗤笑:“杀她?”说着ta转过身,五官隐在黑暗里,“怎么杀?——她现在在中国,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李宗弟咬着牙:“……有多少人知道了?”
“我从网上里捞到的消息,你说呢?”那人说道,一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早就有看不惯眼馋的家伙动手了。”
李宗弟猛地颔首偏头看ta。
“告诉你,就是为了要她死。”捏在李宗弟肩上的手收缩,筋骨暴起,“不是要你去陪葬。”ta扬起下巴,看着男人,语气冰冷而阴骘,“Zoengdei(宗弟),放出消息,就说Mapu Yinadea没死,在中国蜀渝活得好好的。”
“暗网?”
“不,是【沉渊】。”
李宗弟愣了一下,随机笑了。他转头了眼跟在周围的几个叫得出名的人,神色各异,却无不放着恶狼弑肉的金光。
起风了。为首的那位的大衣衣摆吹的发出布料摩擦的寒蝉,一字一句的下出恶鬼索命的诅咒。
“我要她痛不欲生。”
“是。”
*
李宗弟走了。
站在后面目睹一切没有发声的人走上前,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弗当家。”
弗阿么点起一支烟:“嗯?”
“Mapu Yindea真的活着?”
“是,”弗阿么回过头,“又怎么样?”
身后这个小姑娘比被叫的人年轻不少,月光温和的照在她身上,像是渡了一层窒息的膜,然而那双眼睛灵动又明熙,上扬的、狭长眼型温柔的不像话,可惜开口后与她这双眼睛有些割裂,显得青涩又稚嫩:“Mapu Yinadea可是缅甸的罪人!”
弗阿么回过头看她,眉眼里有些带笑:“你个小毛丫头知道些什么?——那时候你才多大呢。”
女孩不知道是真的,理亏但是就是嘴硬,瘪着嘴:“我听我阿爸说过的。”
弗阿么不接话了,仿佛陷入了什么沉思。
“弗当家……”女孩偷偷瞄这位年长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弗阿么抬起下巴,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黑的窒息可怕。
其实记忆是会随着时间被消磨的,就像Mapu Yinadea一样。五年前的卡差天坑万人血,如今早就片骨不剩。而Mapu Yinadea这个曾经厉害的让人忌讳的名字,也从臭名昭著,过街喊打,到逐渐平息淡化。
“你见过人脸猫吗?”
女孩忽然听见当家这么问,有些懵:“没有……那种东西不是只有克钦邦的丛林里有吗?那里是禁区,一般是把人质和叛徒扔进去自生自灭的。”
人脸猫,也就是热带雨林的豹子。人类挤占资源,丛林里的肉食动物常出没寨子伤人,后来为了平衡,犯了错的人就会赤手空拳的被赶去禁区里,权当喂豹。
“Mapu Yinadea见过。”弗阿么说,“她见过两次。”
女孩吃惊的捂住嘴。
“她第一次出来,拎着的就是一颗成年人脸猫的头颅。”说着,弗阿么瞥了她一眼,“跟你差不多的年纪,瘦不拉几,浑身是血。那个时候我们都怀疑这个姑娘幕后有人,于是丢进了‘圣河’里,竟然活了下来。”那人顿了顿,感叹道,“她是菩萨选中的孩子。”
“这么好的苗子不多见,当时不少当家争相竞拍这个丫头,甚至不惜打破收‘哑子’的规矩要她。”
“确实是个好丫头,有天赋,有手腕,有胆量,有脑子,有气度——”年长者深吸一口烟,吐出来,嗓音沙哑,“可惜……不然以后当家的位子总会有她。”
女孩没听清:“可惜什么?”
弗阿么没有再说。她也不敢在问,只能转移话题:“那第二次——”
“第二次,就是她背叛了Shang。”弗阿么语气冷下来,似乎从回忆里抽回来了感慨,不再多言,“本来没打算给她留后路,只不过她跑得最快,钻进林子里了。”
后面女孩知道,就是广为流传的Mapu Yinadea因背叛畏罪潜逃,除她以外所有与其沾亲带故的人无一幸免全部枪决,满满几十口人的脑袋砍下来挂在禁区的竹林上三天示众。
没人觉得她会活着从禁区的丛林里走出来,五年来所有人都当她死了。
但是如今这张截图一出,多少民怒响起,不止是李宗弟,多方利益受损的势力都不会坐得住。
“你问我,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弗阿么抽完最后一口烟,烟蒂丢在地上灭了,转身朝越野走去。
年轻女孩跟上去。
“她很迷人。”说到这里,弗阿么忽然看向身旁跟上来的女孩,眼底闪过一层隐晦的涌动,接着收回目光,“也很危险。她像罂粟花。”
摇曳生姿,诡艳动人。
接近她,会上瘾,会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