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已连下了三日。竹屋外，雨滴顺着青瓦檐角串成珠帘，滴滴答答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窗前的梨花被雨水洗得发亮，却也被打得七零八落，花瓣沾了泥水，失了颜色。

屋内李慕沐躺在床上。休息了几天，精神好了许多。伤势虽已无大碍，但仍被叶清禁止下床。

"师父说还要再躺...这怎么熬得住..."小声嘀咕着，李慕沐手指不安分地敲打着床沿。

药香混着潮湿的空气钻入鼻腔，李慕沐悄悄支起上身，小心地将伤腿挪到床边，脚尖刚触到地上的蒲鞋，就听见竹门"吱呀"一声。

"躺回去。"叶清的声音透着严肃，李慕沐却并不怕，轻哼一声不情愿的躺了回去。

叶清披着蓑衣站在门口，斗笠上的雨水汇成细流，在她脚边积成小洼。

转身去生火炉，铜壶里蒸汽升腾，水很快咕嘟作响。舀一勺药粉倒入碗中，热水冲开，苦涩顿时弥漫整个屋子。

“还没好彻底呢，慕沐不要乱动。”窗外雨声渐小，褐色的药汤倒入碗中，叶清捏了块桃花酥哄着李慕沐把药喝下。

本来想着严肃些，不然李慕沐不肯配合，可一开口，语气却怎么也硬不起来。

“吃一口再喝。”药碗里的药汤实在太苦，李慕沐摇着脖子极力躲避着。

“喝一口再吃，慕沐喝完可以吃两块。”圈过李慕沐，叶清轻轻吹了吹药碗，汤面泛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一口气喝完药，李慕沐苦得直吐舌头，叶清连忙往李慕沐嘴里塞了一块桃花酥。

“师父～”喝完药李慕沐的小心思又起，眼睛亮亮的盯着叶清，这声师父是越来越叫的顺口了。

“哎～”叶清看着作出一副乖巧可人模样的李慕沐感到有些好笑。

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昨日教慕沐认得字都记得几个？”叶清只好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全都记得，一个也没忘。”高高仰起的小脸上满是骄傲，早就没了前几天的怯懦。

叶清揉了揉一副求夸夸模样的李慕沐的脑袋。

屋外雨已经停了，太阳顺着云层露出头来。

“师父今日要磨药，慕沐乖乖摹帖可好？”

“慕沐想跟师父一起。”

“师父就在院子里。”捏了捏李慕沐的脸，叶清又补充道：“慕沐能从窗子看到师父。”

“不要。”拽了拽叶清的袖子，李慕沐看着无动于衷的叶清有些不甘心。

“我已经好啦，师父你看，慕沐能走了。”语罢李慕沐就站在床榻上试图走了起来，只是看上去并未恢复如常。

“好～慕沐真厉害。”叶清故意装作没有听出李慕沐的意思，敷衍的夸了几句便要离开。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师父。”李慕沐急得快要从床上掉下来，连忙伸手去拉叶清，“慕沐的意思是，慕沐可以下床啦！”

连忙扶住李慕沐，叶清看着李慕沐期待的目光，点了点李慕沐的脑袋：“现在还不行呢，等慕沐完完全全恢复好了，师父带慕沐下山去玩好不好？”

安抚好李慕沐的情绪，叶清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然而还未迈出门去，门扉被猛然叩响，叶清探出脑袋一看——镇上的牛婶带着她的小儿子上门来了。

“怎么了牛婶？”放下背了一半的背篓，叶清有些疑惑：“生病了让小五捎个信上来就…”

话音未落，牛婶却是已经拉着儿子祝顺跪在地上，噗通两声吓了叶清一跳，李慕沐更是一头雾水的愣在床上。

“怎么了这是，快起来快起来，您有话好好说。”

“叶先生，叶先生！”看着过来扶人的叶清，牛婶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连忙拉住叶清的手臂，力道大的叶清险些没站稳。

“您一定救救我们吧叶先生，算我求您了！您一定收下顺子这个徒弟吧！”

几近绝望的母亲推搡着儿子，期望她的儿子能恭恭敬敬磕上几个响头。

然而涨红了脸的祝顺却不肯听从母亲的话，只是把头埋的低低的，倔强的跪在原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李慕沐有些怕，叶清捏了她的手安抚着。

“您先坐起来慢慢说。”叶清实在有些无奈的扶起了牛婶，折腾了一圈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倒是气氛尴尬的不行。

“您救救我们小顺子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牛婶的焦急已然写在脸上了，紧蹙的双眉之间夹起了一座小山峰，双目红红的布着血丝，眼神中除了担忧与恐惧并无其他。

干裂的嘴角起了一串小泡，尖尖上已然发黑结痂，苍白的唇上挂满了爆起的皮。

叶清沏了一杯茶放在牛婶面前，可她就好似没看见似的，自顾自说着，已然顾不上话里的语无伦次。

“又来征兵了，又来征兵了！先是老大，上战场那年也才刚满十六啊！如今这些年过去，仍是生死未卜，每每午夜梦回惊醒时，我都梦见他在朝我哭呢，我这个做娘的…当真一点办法没有…”

“如今只有…只有拜您为师往后学医才能免去征兵之苦！”

又征兵了…叶清望向窗外，风正浓，远山的绿飘荡着，雨后的太阳光晃的人睁不开眼。

“本来说是一家留一个壮丁，又改了，又改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呀！”牛婶眉峰间的愤怒渐渐明白起来了，猩红的双眼分明的挤不出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