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的时候,他扭头看向右侧的落地玻璃,下半截是磨砂质地,上半截是透明,他个子高,轻而易举看见里面坐着几个人。
几个学生,还有蒋玉琪。
对方坐在前面,好像也看到他了,对视一眼,他走出来,又把门合上,笑着问:“小潜,今天周末你不在外公那里吗?不会是想通了,又回来上课吧。”
“别那么多废话。”他眼神很冷,声音却没多重,但了解的都知道,他已经在生气了。
“你为什么不回北城?”他问蒋玉琪,听起来更像是质问。
蒋玉琪依旧是温和地笑着,看到他出了一脑门的汗,甚至说了些别的:“别着急,你骑车来的吧?要不要进来坐坐?反正也已经下课了。”
他作势要开门,拉开了一点,空调的冷气已经泄出来,又合上。
回头说:“哦,对了,我最近新收了一个学生,风格和你以前很像,你要不要跟她聊聊。”
他又想起什么,提醒道:“不过她性格很文静,很不熟的人有点话少,你还是……”
“你要鬼扯这些到什么时候?”迟潜打断他,“我问你,你一定要坚持跟姑姑离婚吗?那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她比你小十一岁,明明会有更好的选择,你!”
“小潜。”蒋玉琪出声,儒雅的面容笑意渐散,“感情的事你还不懂,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我为什么不管,那是我姑姑!”
声音隔着玻璃震了震,室内画板前,扎着马尾的女生抬起头,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
隔着半截磨砂玻璃,只看到一个大半侧背着身子的男生模糊的身影,以及他露出来的后脑勺和一截白净的脖颈,鼓着青筋,在跟老师说话。
细细看,那脖颈后侧偏一点的位置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被汗水浸染,是少年恣肆的底色。
临时起意,她捏着笔,原地勾勒了一副素描,有点希望他能转过身给她看看正脸。
可惜并没有,便没有在意,弯下腰去修了修铅笔。
旁边一起的两个女生已经收好了包,起身跟她打招呼:“我们先走咯,还有作业没写完。”
沈之瑾抬起头,笑了一下:“好~下次学校见。”
“学校见,拜拜。”
只剩她一个人了。
沈之瑾琢磨了一下,还是想再等等,或者说她直接借着出去,装作不经意看一眼好了。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了,很有可能会破坏她的感觉,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很有想象的空间。
最后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画,她弯下腰开始收拾垃圾,随后提起包,起身离开。
迟潜已经差不多明白这个老头的意思了,他就是不爱了,喜欢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婚礼的时候说一生一世,都是狗屁。
他正要说话,门突然又推开,屋里最后一个学生出来了。
少女绑着低马尾,侧着身子弯腰提垃圾袋出来的时候,秀发垂落了一部分在肩上,像缎子一样,在灯下散发着淡淡光泽。
明眸皓齿,只望着蒋玉琪笑。
“老师,垃圾我带下去啦,不知道画室你还要不要用,空调我没关。”
蒋玉琪看着她,笑的柔和,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东西,满眼都是溢出来的欣赏:“好好,下次上课时间在十五号下午,考虑你们开学比较忙,就推迟了,别搞忘了。”
沈之瑾应声完,低下头,在两人中间匆匆走过,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另外一个人一眼。
本来经过前面那些出来的人不断眼神干扰的迟潜已经学会了无视,这会冷不丁碰上一个无视他的人,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觉得有点古怪。
倒不是他自恋,非要人看才算正常。
只是这女生躲避的姿势太奇怪,那么长一段,她都是背对着他横着走过去的,一直到彻底路过才恢复正常,好像连余光都不想让他进入。
太刻意了,他是什么看一眼会死的病毒吗?
收回目光,也没有说什么,蒋玉琪就忍不住介绍起来:“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那个学生,小镇子出来的,很有灵气。等我这批收完,以后不打算再收学生了,看看最后还能剩下几个吧。”
迟潜抄着口袋,身上的汗差不多也干了,勾起笑:“灵气?我看是妖气吧。”
“螃蟹附体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