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给,生活费。”徐晓梦补充道。
庄笙见过最穷的亲戚也就是本地小职工,对徐晓梦的情况一无所知。听说学校包吃包住,还会补贴她一个月三百块。
“三百?”庄笙发出惊讶的声音。
徐晓梦沉浸在满足中:“是不是很多?”
庄笙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昨天卓诗兰故意把你练习册藏起来,你不生气吗?”
她装作不经意的拐弯抹角,徐晓梦似乎都了然。只是这一回,徐晓梦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一点害怕,也有一点,生气,不多。”
她似乎举起手在黑暗中比划了一下,在向庄笙说,就那么一点。
庄笙说:“有人打你,你也不生气?”
她听见徐晓梦吸吸鼻子:“她只是推、推我,是我摔倒的时候……自己撞到了。”
“她是谁?”庄笙说。
“……”
徐晓梦说:“没有很,生气。”
庄笙回以诧异。她原以为徐晓梦有很多委屈。
“他们不敢,很过分,”徐晓梦慢慢吐字,“比以前好多了。我在这里,不够起眼。”
庄笙先是被她的天真逗笑。
……这还不起眼吗?
什么算过分?
电光火石间又仿佛听懂了徐晓梦的言外之意。可是庄笙又不懂,她是在顶多算漏风的温室里长大,没见过恶劣的环境。
真的会比以前的三中还差吗?
庄笙联想到徐晓梦那副从来软弱不反抗的模样,先前的看法稍微改变了一点。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她有她的,徐晓梦也有徐晓梦的。
哪怕外界的反馈对人亦有差别。比如庄笙不理会郁迟,郁迟也不会轻易招惹庄笙。同样的反应是徐晓梦给出的,后果却完全不同。
庄笙想,自己应该庆幸的。但不知为何,她也生出了愧疚。
“那你,没有朋友吗?”庄笙又问。
徐晓梦说:“现在,算吗?”
她抓住庄笙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此时迟疑了片刻。
庄笙抓住了那一秒的迟疑,一下子挣开:“别自作多情了。”
徐晓梦失落地“哦”了一声。她转过身,也靠在门上,肩头碰到了庄笙的肩。过了一会儿,庄笙感觉掌心被人推入了一个冰凉的小方块。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都忘记了是来找mp3的。
学校不让带手机到教学区,mp3主要是用来听英语。这是庄岩买给她的,一千二。庄岩每次给她花钱的时候,都会让她以为自己是被爱的。杨洁梅反复说自己都没用过这么贵的。庄笙说要不这个你用吧,杨洁梅又不接,说等你用坏了再给我。
庄笙很喜欢这只mp3,因为它很漂亮,是一枚小小的银色。但她每次用都会想起庄岩和杨洁梅。所以上周弄丢的时候,她竟然隐隐地松了一口气。甚至觉得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算了。
此时庄笙的心情更复杂了。
她捏住mp3,直到手心的汗沾湿了银色的金属表面,变得滑腻。她将一只耳机塞进右耳。等传出英文课本的录音时,又戳了戳徐晓梦的手臂,把另一只耳机放进她手心。
朗读英文的女声发音清晰有力,一股从头到脚的正义感仿佛在耳朵里点亮了一盏灯。
等录音从Lesson 1一直播放到了Lesson 5,门外才传来动静。
光线照入的那一刻,世界又重新回到了明亮。
来开锁的老师吓了一跳:“你们哪个班的,还真有人?”
陈屿一直等在旁边,眼中的担忧终于卸下不少。他问庄笙:“你们没事吧?”
庄笙看了一眼徐晓梦。她一如既往地驼背低头,头发遮住了发红的侧脸,比先前还要严重一些。
徐晓梦站在她身后,似乎想要躲藏起来。
陈屿当然注意到了异样。他正要和管理老师说时,徐晓梦忽然小声说:“几点了,宿舍,打铃了吗?”
管理老师在通讯录翻了半天电话,或许是不知道该打给谁,也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是好。听到徐晓梦这话,他才说:“马上就打铃了,你们快点回去,别惹麻烦。”
说罢,很快把他们赶走了。
出了体育馆,庄笙才低声说:“他不会是原本该今晚值班的吧?”
陈屿说:“应该是。我来的时候他在办公室玩手机。”
庄笙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值日,”陈屿说,“关门的时候看你水杯都还在桌子上。”
庄笙每天都要带水杯回宿舍,雷打不动。
“你桌面也没收。”陈屿补充道。
庄笙有点儿不好意思:“谢谢你。”
“不客气,但是……”
庄笙看了一眼身后的徐晓梦,说:“你是想问,是有人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学校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夜风轻轻经过,街灯从道路两侧茂密的枝叶间投下。
庄笙望向他身后,光影在路面扫荡。她轻声道:“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陈屿来开门的时候,庄笙瞥见了门口置物架上归还的那把改刀。从始至终,知道庄笙进入了器材室的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