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瑜仍伏在臂弯假寐,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翕,就像从泥土深处窥探太阳一丝光。从眼睫翕张外看去,少年的笔没有停下来过,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音挑动着耳膜。
偷瞥的视线从眼尾渗出:少年绷紧的下颌线没入口罩边缘,口罩边缘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握笔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冷白却有些褶皱边缘的后颈上淡青血管随书写微微起伏,仿佛皮下埋着一道潺潺溪流。
和他的混不吝阴沉沉的脸完全不符合的认真听课。
手也很好看。
鼻子也很高。
眉眼深邃,就像极地长年不透光的海下冰冷得要命。
看他时的眼睛……
呵,不说也罢。
欠他命一样。
下课铃响时,就听见少女清亮的声音穿透耳膜:"你和祝瑜要不要去看看我和生物社那帮人养的水母还有兰寿.."
祝瑜忽然想起在二楼那个废弃的小屋子里瞥见过一本老旧的海洋生物图鉴,它和废弃的渔网交织在一块遗弃在了角落里。
"没空。"
"那你喊喊祝瑜呢?他眼睛这么好看,水箱的光映上去肯定..."
"他也没空。"
周隐的声音比往常更冷硬。
“那我们去吃海鲜面。”
“我们不吃。”
“哈?你倒是问问祝瑜啊!你怎么知道他吃不吃。”
宋绮安嫌弃的话用眼神表示了出来。
“要问你自己问。”
“切,祝瑜祝瑜,起床了!下课了!!”
宋绮安还在叫醒祝瑜时,周隐从后桌上翻走了。
宋绮安又叫了几次,看祝瑜睡得深,嗯唧了几声又继续睡了,宋绮安只好作罢,和别的同学去吃饭了。等她走后,教室里空空荡荡,海风呼啸劫掠一空。大家下课的热闹顷刻间变得静寂,祝瑜始终没有抬起头,佯装深睡,比起热闹,独处的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热情这种东西就像海浪,风平浪静下暗藏汹涌。
颓丧地坐起,坐在座位上,曾经自己座位旁也是一样的簇拥环绕,每天欢声笑语,后来位置旁依旧欢声笑语,只是都变成对自己的无声讥笑。
现在,只剩自己了。
镜片清亮,倒映着窗外的天,祝瑜趴回桌上透过镜片去看天,原来天这么狭隘。
怪天气,让人这么丧。
祝瑜戴回了眼镜回到了原班级,教室也只剩颜果一人,趴在桌上就像一个隆起的山包用校服把自己和世界隔绝。
满是书堆的课桌,被海风一吹书页窸窸窣窣地掀开像珊瑚流动,翻来覆去随海浪波动。
祝瑜倚在教室后排摘下了眼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镜框。长时间的失眠让他的视野蒙着一层灰雾,连窗外铅灰色的云团都仿佛压在瞳孔上。
窗外的海,他能看上一整天,海浪在自己眼皮底下袭来,圆弧的海平面下会升起太阳,月亮会落下,潮汐会按约定回来。
祝瑜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恍惚觉得那片海正将他的倒影一寸寸吞没——连同那些淤青般盘踞在心底的、无法言说的秘密。
心事会随着潮汐而被淹没,又在潮间带裸露自己的不堪。
但……
这片海才看了几天,就觉得海那边的世界与自己再无瓜葛,海风吹拂仿佛那头才是与世隔绝的岛屿。
少年惬意地倚靠在窗边,嘴角发自内心地上扬被另一个少年在眼中勾勒。
祝瑜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忽然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周隐正斜倚在门边,头抵着门框校服松垮但拉到最高,只露出半张脸的目光却像生了倒刺,扎得自己脊背发紧。
祝瑜猛地站直,慌乱的样子让周隐口罩下发笑,不被人察觉。
放学时,周隐看着祝瑜恹恹趴在桌上,烦闷的他突然起身,身体撞在祝瑜桌沿。祝瑜条件反射般抓住即将倾倒的水杯,指尖与对方垂落的校服衣摆堪堪擦过。
他睡得脸颊微红,眼角还有校服的褶皱印迹。祝瑜戴上眼镜,才知道放学了。而此刻,他也只抓住了周隐离去的背影。
外面的天黑得吓人,浓厚的积雨云随时都有可能忽然倾泻一场犹如海啸般的暴雨,席卷海岛。
教室下是车棚,祝瑜侧头瞥见了周隐骑车离开的样子,他又不遮雨…
到时候病了……
祝瑜蹙眉,连他都嫌弃自己的心软,病了伤了,关他什么事?
教室昏暗,同学们都走了,只剩沉闷的海风穿堂,掀开某些人的青春。
“啊!”
看着车棚里周隐急匆匆的背影,祝瑜恍然一下立马站起。
巷堂里流离失所的野猫…周隐应该是去喂猫了。
绵密的雨不间断地打在脸上让人透不过气,撑伞也无济于事的雨险些朦胧了视线。
出了校门,祝瑜一怔停在原地——周隐的车倒了拐角处,犹如一躯被人遗弃废铜烂铁。祝瑜跑下坡四处张望,但街道上哪还有人?
他扶起自行车…心里忽然有了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