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从后背向前吹,发丝指向一望无际的海,祝瑜转过身去,远眺斜斜的坡下渔船越来越远,立在海面上的发电风车慢慢悠悠转动。
波光粼粼的海面美得令人发怵,它仿佛爱死机里的女妖,满身金银引人死亡。
夏日难以逼视,暑气蒸腾岛屿,祝瑜不适地眨了眨眼睛:
“好美…”
浅色的东西很容易留下印记,比如白纸留下山水,清水染着颜墨,又比如祝瑜的浅眸映下了不堪青春。
祝瑜双手插兜,从行李箱里掏出的备用银丝眼镜框在烈日下俨然变成了金色,娇矜的清冷在夏日里却犹如清水令人舒畅。
海风吹来粘腻湿热,衣角翩翩,好像迎春花。
汗水湿透了鹅黄色的衬衫短袖,少年和黄衬衣像融化的冰柠水,阳光穿进都是水彩清新。
黄阿嬷站在上面等他,海风黏贴少年的脊背透过汗湿的衬衫露出条条隐隐伤疤。
她视线撇开,暗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更何况他家有两本。
只有站在一望无际中,狭隘的心才变得辽阔。
心事重重的少年收回视线,祝瑜看见前面甘小静气喘吁吁的敦实,他叹了一口气大步向前接过了行李箱,自己往前走。
“哎呀,终于到了。”
“辛苦您了。”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自建房间。
一共一层半,一眼就望到了顶。门口青湿的石墙吊着几朵藤蔓,角落里孤零零的石臼就像一个落满尘埃枯叶的荒井。
祝瑜推了推镜架,一脸茫然的怅惘…以后就要住在这里?
他对着自己的未来吞咽下了一口苦水。
这栋老式自建房就像一个破败的老港湾,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航线的船只才会停泊在这。
哐哐哐!黄阿嬷拍打着红锈脱色的铁门,上面的门神对联早已没有了神明的庇佑。
“嗨呀这臭小子,没听说他今天打工啊!”
黄阿嬷推后一步大声喊道:
“周隐!周隐!开门!!”
祝瑜白皙的皮肤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手肘绯红,手臂匀称像一具薄弱的瓷娃娃。他垂下脑袋避光,后颈透汗的发梢莹莹发光。
黄阿嬷一声苦笑,这以后可是她的雇主,一个月大几千工资的保洁阿姨这工作在海岛上哪找得到!
她瞥了一眼正蹲在坡道尽头数着角落里蚂蚁的甘小净,她踏着拖鞋啪嗒啪嗒过去给了甘小净一脚,甘小净揉着屁股,给祝瑜撑起了伞。
周隐在睡梦里感觉有人用铁锤敲他脑门,框框几下他坐在床上,脑袋发懵…床头铁锈的老式电风扇咔吱咔吱机械式的摇头,铁窗花纹一条一条,又是框框几声,伴随着怒喊,震得铁杆嗡嗡震颤。
“周隐!臭小子开门!”
“啧…”
周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烦躁地起床,拉开门闩!惺忪的眼睛被一抹刺眼的亮丽扎醒,周隐的瞳孔骤然收缩。
祝瑜清楚听见,一个原本有些沙哑凉薄的声音发出清亮了许多的:
“卧槽!”
周隐拉开门,祝瑜刚好上前一步,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周隐直接咣的一下把门关上!
祝瑜的鼻子迎上正中一击,鼻腔里的腥甜味直充天灵盖。
黄阿嬷站在后面看祝瑜被拒之门外,大步越过祝瑜,手掌拍打铁门:“臭小子关什么门,这是你哥!”
门的另一边,紧贴背靠大门的周隐笼罩在潮湿闷热的阴影下,暗柜里的陈年鱼露味突然浓烈起来。
周隐颤抖的手指摸到颈侧,他又拉了拉自己的长发,恨不得用头发遮住自己的疤。
喉结上下滚动时,贯穿身侧的旧伤便跟着抽搐。疤痕增生处凸起发硬,触感就像触摸栖生藤壶的暗礁。右臂以上的伤疤粉色狰狞恐怖——从下颚到肩胛骨蜿蜒至肘窝,边缘翻卷的皮肉犹如岩浆侵蚀礁石的残骸,寸草不生。
他最不愿被人看到的丑陋,绝对不要被厌恶的人有任何唾弃他的机会。
“给我开门。”
祝瑜忍气咬牙对着铁门寒声道。
黄阿嬷为人直爽,拍起门来铁皮框框震动,铁屑零星掉落。
“周小子开门!你哥来了!”
周隐迅速套好了灰色卫衣。打开了门倚靠在门旁,似乎那一瞬间不稳重的人不是他。
哥?他看着门口这个小身板。
周隐逼近一步,弯下腰扫视那张漂亮的脸蛋,额头‘印堂发红’预示‘喜事逼近’。
他扯了扯嘴角,嗓音清透:
“祝瑜?”
尾音上扬,裹着讥诮,却掩不住颤抖。
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直视他的眼睛笑意未达眼底。祝瑜终于明白了昨天他莫名的敌意。
祝瑜双手紧握怒火——好好好…自己就是那个倒了八辈子霉的人。
想起昨夜窗上的白影,寒意忽然攀上脊背。
周隐这次没有戴口罩,但用帽子松紧带拉紧了自己的脑袋,帽子中严实得只露出硬朗型的五官。
小麦色皮肤打底,一对凌厉寒凛的眼睛上挑,黑郁的大眼睛,鼻梁挺立着有原始的天然感,眼窝更加深邃:“住这儿?”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给,我凭什么让你住啊?”
周隐挑了挑祝瑜的下巴,周隐觉得对于男人来说这种挑逗行为简直羞辱至极。
但祝瑜只是嫌弃地撇开头避开周隐的手。在汗湿的碎发下,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尖。
又从包里掏出了一沓零散的钞票,温声问道:
“这些够了吗。”
周隐眉川拧紧,这沓钱是他给祝瑜的医药费。
臭小子…
“啪”的一声,周隐挥开了这些钱,满天散落的钱在二人之间纷飞。祝瑜毫不在意这些钱,启笑勾唇,笑意明艳至极。
“我可以住了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