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哦?
这话让祝瑜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被羞辱的感觉。
“好……”
面对对方的挑衅祝瑜不可能再退让,死盯着周隐的同时手胡乱摸索着床边寻找手机,只想现在!立即!立刻!报警!
原本死气沉沉的人就这样被周隐搅起风起云涌。
忽然猫猫叫声打破对立,周隐手中多了一只猫,小猫在他胸前磨爪。
女村医推开周隐,站在两人中间,但矮小的她无济于事,两人依旧通过她的头顶死盯对方。
女村医叹了一口气,熊孩子真烦。索性掏出一把剪刀,周隐立刻护住小猫后退一步,这个疯女人。
阿贝哼哼两声上前一步,咔嚓两声剪开缠绕在祝瑜头上的乱七八糟的绷带:
“你躺下休息有什么事明天等你恢复过来再说,我是医生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后遗症,有任何纠纷,我帮你叫警察。”
干脆利落两剪刀后,祝瑜摸了摸自己突然感到清冽空气的额头,被阿贝扶着躺下。
阿贝指间吊着剪刀把手,指向周隐:
“你缺钱明天就给我去打工,但猫猫现在饿了你先去喂奶。”
周隐一手插兜,一手抱猫,橘色的小猫在他怀中变得惺忪慵懒。
看两人瞬间变得乖巧,阿贝又把剪刀利落地放进兜里:
“ok!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晚安!”
祝瑜躺在病床上,侧头生着闷气,忽然他看见旧旧的玻璃窗上斑驳的倒影白色的身影,但他一转头,门前却是空无一人。
祝瑜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但一想到那傲慢至极的人,祝瑜气到抱胸重重翻身,就他这品行,上梁不正下梁歪!做他家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祝瑜就这样气呼呼想到睡着了。
夜深四下无人,悄然无声。偶有猫头鹰的低沉啼鸣,祝瑜一身冷汗醒来…身体拔出噩梦而惊魂未定,祝瑜看着窗外满天繁星却全身发凉颤抖,它们多…多像一只只眼睛…
嫌弃的、鄙夷的、不屑的、冷漠的…他们高高在上地评判自己,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呼吸之后,求自己冷静下来。祝瑜坐起,垂下的头到曲弧的脊背,少年在夏季里就像一轮单薄的月。
祝瑜双手抱膝,垂头苦楚,伸手拿来自己破碎了的眼镜框,镜面擦了又擦,在手中阴沉地呢喃了一句:
“都是狗屎。”
第二天村医阿贝看见了一个顶着一双大大黑青的黑眼圈的祝瑜坐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树影斑驳绕映在窗前的地板上。
耳边窸窸窣窣。
祝瑜转过头来面上带笑。
他发现村医阿贝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老妇人身后躲着一个夯实敦厚的人,老妇人领着他来到了祝瑜面前,他怯懦地藏在老妇人的身后,不敢现身。但祝瑜还一下就认出了昨天把他往死里揍的唐氏儿童。
“哥哥,对不起…”
这句话的含糊程度犹如在甘小净的嘴里塞了四五块冰块,死鱼眼睛向上瞟的没有一个定处。不安分的手被老妇人紧紧牵着,而老妇人始终期盼希望得到祝瑜的一个原谅。
不原谅…祝瑜这么想着,村医阿贝在拆掉他手上的吊瓶针管时低头小声说道:
“越辽阔的地方,对死亡容纳性就越强。除了森林会吞噬死亡,大海也会。那么跳海时的岛就成了他们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可要怎么才能救下他们呢?我们不知道,但他知道。”
阿贝指了指甘小净,充满笑意:
“甘小净是一个天生智力缺陷的唐氏综合症儿童,他在某一方面具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能力。用一句玄幻的话——他能看见死亡。
阳光明媚时跳海的人比阴云密布时来得多的多。任何话术在绝对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每年海岛因为甘小净就可以救下几个人,没什么嘴遁高光,没什么痛改前非。他们离开时都没有所谓的对生活有了希望,甚至和你一样是带着满脸的伤。但就是甘小净带来的这种□□疼痛才是直白的在告诉别人——我希望你活下去。
是啊,阿嬷为此赔了不少的钱,但她说这是功德,她愿意。”
少年垂头掩饰自己的极力排斥,眼睛晦暗,每个人都有自己嘴硬的逞强:
“我没有要死。”
“那可能你是散发了一些很悲哀的气息吧。他心疼你,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的关心。”
又是一种道德绑架…祝瑜将信将疑。阿贝说,这傻子能嗅到死亡的味道——可此刻他怯懦的眼神,倒像是某种乞怜的动物。
黄阿嬷沉默焦急,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回应,而祝瑜在此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
接通后,村医阿贝明显感觉到了祝瑜的情绪发生了异样的反应,他的脸色突然间煞白,双唇颤抖翕张,低着头眼睛空洞无神,无助的双手捧着那通电话,像是弱小无力,躲在角落里的生物。
甘小净呃呃指着祝瑜的低落,村医阿贝站在了祝瑜的身边,无声摸了摸他的脑袋。青春期的小孩情绪波动大很正常。他们需要得到重视,需要得到爱。
耳边传来远处海浪撞击礁石的闷响,像某种隐忍的呜咽。
电话那头短暂几句后:
“我知道了,父亲…”
然后似乎电话那头换了一个人,可以感觉到祝瑜明显松了一口气,电话那头说了很久…
祝瑜的眼睛十分漂亮,像是精致地被呵护收藏的华美宝石,这双明媚的眼睛开始注视黄阿嬷和甘小净,面上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双唇紧闭没有开口。
后来,在湿黏的空气里祝瑜放下了手机…好像认清现实,叹了一句:
“你是黄阿嬷?”
佝偻着背的老妪急忙起身拽着甘小净上前答道。
“哇息哇息。”
她的普通话不标准,大概意思祝瑜也能明白。
“你带我出院吧。”
祝瑜额头还贴着一个冰凉贴,脸上还有淤青未消的挂彩,独自一人站在医院门口前等待时回忆道阿姨说这个老妇人以后会负责他和他那个素昧平生的“弟弟”的生活日常。
阿贝处理好出院手续,站在心事重重的少年身边建议道:
“我建议你再留个半天做个检查。”
阿贝建议他留下,祝瑜沉默地摇了摇头,消毒水味混着咸腥的海风往鼻腔里钻,他自顾不暇。
阿贝看得出来,自从那通电话之后少年的心情变得十分低落,就像冰库里刚刚搬出来的冰才接受了夏日的温暖,却马上被人敲击的四分五裂。
阿贝送他离开前还听见少年低喃的一句:
“像死了一样。”
去那户人家之前有一个很长很长的坡,坡下是海港,头顶是密密麻麻交错着的电线,两排屋子相邻的很近。
甘小净在前面抬着祝瑜的行李箱,行李箱滚轮碾过地上小碎石,黄阿嬷跟在祝瑜的身旁用蒲扇给他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