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部分遭遇是会在某种人生特定的时段下重叠的。
至少七年前的江霁雪和三年前或者现在的权若桉是。
七年前,江霁雪刚上大学家中就发生变故,八十岁的姥姥去世后,紧接着家里也公司申请破产。荒废了一段时间的学业过后,再加上自身精神疾病严重,就只能被列宾美术学院遣返回国。
陪姥姥走完最后一场路,江霁雪又重新参加艺考、高考,好在结果不算差,依旧还是上了个R城的戏剧学院。
留下了一年的学费后,入赘的隐形人父亲失踪,掌权的母亲脑溢血死亡。
似乎是一呼一吸间发生的事情,快到来不及让人反应,这三千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高昂的学费,昂贵的颜料、画具,一切都只会成为她雪上加霜的负担。
大三那年,江霁雪没有选择像其他同学一样进入广告公司实习,她又开始酗酒,就像在俄罗斯寒冬时节时的那样。
正巧,有新换了老板的一家酒吧,聘请她为酒吧墙绘。
而她,就是在那时候遇见权若桉的。
某一天白日的酒吧,老板韩姐悄咪咪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江,今天可以早点收工啦。”
“诶?”江霁雪看向韩姐,“为什么啊?”
“晚上有一群说是“非富即贵”的人光临,要特提前给她们布置场地,腾位置了。”韩姐说。
“韩姐,我这手感刚来,而且再画一个小时就可以完工了。”
相处了几日了,韩姐大致摸清了她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她说道:“还是你们专业的要有专业精神一些。好吧,那你动作快点哦。”
“嗯。”
韩姐劝说无果,也就任她去了。
冬天晚上七点的天空已经墨黑了,偌大的天幕空净无比,没有一颗星子。
江霁雪刚收工,坐在吧台上慢慢喝着一杯“来之不易”的免费的龙舌兰日出,韩姐就坐到了她身边。
“今天的味道如何?”
“一切在线。”江霁雪点评道。
一问一答后,沉寂良久。
韩姐沿着桌面递来一张黑底金字的名片。
字的那一面朝下,背面只有一朵似雪花,又带了花朵元素的图腾。
“有人看了你的画,她很欣赏你。”韩姐道。
江霁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是?”
“她助理的名片。”
“这个年头了,用名片,很少见。”江霁雪扫了一眼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她让韩姐你来代话的意图?”
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形了。借着画作来向她套近乎,下一步就该是提出包养了。
“我和她说了你的情况,她说她想请你画一幅画。小江,你到处打零工也怪辛苦的,你们学艺术的学费又那么贵……给他们有钱人画一幅画或许都能抵你一年的学费了。总之,人就在最中间的那个卡座,要不要去见见?”
“韩姐,我觉得这不是一幅画那么简单的事。”
她这么一明说,韩姐才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那方面去,“诶,但那个人是女人啊。应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吧。”
“女人?”江霁雪也惊了下,随即又道,“一幅墙绘就能看出好坏来,真不知道该说是附庸风雅呢,还是说眼光真的很差。”
说完,江霁雪拿起那张名片站起身来,她正对着韩姐说,“这里太吵了,我明天再给您个回复可以吗?”
韩姐同意说,“可以啊。”她又问,“你要走了吗?”
江霁雪直说,“太久没碰酒了,要慢慢品。我想出去透透气。”
韩姐:“好啊,那我在这里等你,不然等下该被服务生收走了。”
“谢谢。”
和韩姐告了别,江霁雪把座位上的外套拿在手中就出了门。
夜晚的路灯下可以清晰看见口唇呼吸出来的白雾。
江霁雪刚从闹哄哄的酒吧里出来,双耳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嗡嗡吵声还在耳畔继续作响。她本来也想到路灯下那条长椅上吹吹冷风的。
但一眼望去,她的老位置已然被人占了去。
路灯下,一位长发女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大衣,正在点燃一支香烟。
姿态是十分优雅的,样貌也是极为出众的。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注视,那女人侧过脸来。真算得上是惊为天人的一张脸,骨相优越立体,眼窝深,高鼻梁。眯着眼睛看人时,深邃得像欧洲的贵族首领,但又多添了一丝东方柔美大方的韵味。
权若桉在看见背后的人时,眉梢不经意地挑了一下,是刚才画师,真巧。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空余的位置,看向身后的那个人问道,“你要来吗?”
女人眼梢微挑,嗓音暗哑,带了一丝蛊惑与撩拨的味道,清明的目光中有笑意在其间流转。
既然对方发出了邀请,江霁雪也不好拒绝,抬步走了过去,然后轻轻在她身旁坐下。
权若桉换了一只手拿烟,她一边吸着,一边朝旁边递去烟盒。
得来的却是女孩子清清冷冷的拒绝。
“谢谢,但我不抽烟。”
江霁雪又看着烟盒从自己眼底下飘走。
“考虑得怎么样了?”权若桉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什么怎么样了?”江霁雪不明所以。
权若桉回过头来,好整以暇地正视着她。她眼帘垂下又抬起,不动声色地把人打量了一遍后,轻呵呵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