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的实验室位于亚拉纳学院的西塔,通体银白的金属外壳像一头沉默的野兽,静静盘踞在夜色中。
门一关上,空气便陷入冷凝的沉默。
“你最好从实招来。”杰克逊将小夜安置在实验台旁,一边调整着监测装置,一边淡淡开口,“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害怕谁,或者——在逃避什么?”
安迪站在门边,身形紧绷,眼神警惕如狼。他没有回答,反倒是缓缓伸手,握住了小夜的手臂,低声道:“我们走。”
“你要带他去哪?”迪尔的声音低哑,红眸仿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早已挡在门前。
“让开。”安迪冷冷开口,握住匕首的手隐隐发颤,“我说了,这孩子不能交给你们。”
“不是你说了算。”杰克逊迅速按下了某个按钮,整个实验室瞬间升起一道银光防护结界,“你身上的魔力极不稳定,我可不打算让你在我这里失控。”
两方剑拔弩张,气氛僵得像玻璃般一触即碎。
就在这时,小夜拉住了安迪的衣角。
那是一只瘦弱的手,指尖苍白,带着微微颤抖,却倔强地抓住了他。
“安迪哥哥……”小夜仰起头,漆黑的眼眸里透出迷茫与惊惧,“你……为什么生气?”
安迪愣住了。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一僵,仿佛被雷击中般低下头,半晌说不出话。
他松开了匕首,退后半步,低低开口:“……对不起。”
“我不可以就这样,把这孩子交给你们。”他垂着眼睫,声音沉了下来,“但我也不能……让他一直陷在未知的危险中。”
杰克逊见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检查吧。我不会伤害他。”
小夜乖巧地坐在检测椅上,眼神始终黏着安迪,没有一刻移开。
检测仪器轻轻嗡鸣,几分钟后,数据浮现在立体光幕上。
杰克逊一眼扫过,眯起眼睛,脸色沉了下来。
“他体内……有邪术残痕。”杰克逊冷静地说,语调却比刚才任何一句都冷得多。
“什么?!”安迪猛地站起,脸色骤变,“不可能!我从没让他接触任何邪术!”
“这不是你‘让’的问题。”迪尔抽出死灵长杖,眼神锋利如刀,“是他已经被下过术。你可能连他被动了手脚都不知道。”
“住口!”安迪暴吼,手中双匕闪电般抽出,魔力在他周围暴走,像一头即将挣脱锁链的野兽。
杰克逊也立刻抽出变形枪刃,声音冷厉:“你再乱来,我不保证你会不会被我们直接处理掉。”
眼看安迪几乎要失控,光幕突然弹出一条讯息——
是丘比特发来的:【小星星找到了,受了伤,需要你。】
杰克逊脸色微变,看向安迪。
安迪沉默了一瞬,眼神却仍然死死盯着他们两个,低声道:“我信丘比特、蒙德、黄小虎。但不代表我信你们。”
杰克逊挑眉,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关掉了结界:“那你就等着你信的那几位来吧。”
门再次被推开,是风灌进来的声音——却也带来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丘比特抱着满身是伤的小星星冲了进来,蒙德紧随其后,脸色阴沉。
空气霎时间凝固。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丘比特怀中那个遍体鳞伤的小星星身上。那张素来软糯稚气的脸上此刻却布满划痕,衣袖破裂,左腿甚至微微扭曲。
“……是那头魔兽。”安迪的呼吸一顿,下意识想上前,却被蒙德一眼压住。
那一眼,冷得像是从炼狱里走出的火焰。
杰克逊快步迎上,将小星星从丘比特怀中接过去放到治疗床上,一边调出检查仪器,一边迅速展开应急术式。
“丘比特。”杰克逊递出报告,“看看这个。”
丘比特接过,看了一眼,目光一凝。蒙德凑过去,扫了一眼,也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是残缺的记忆法阵,混入了古代邪术的遗留构造。”杰克逊说得冷静,“这不是普通人能施加的。”
安迪脸色难看得如同铅灰,喉咙发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丘比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不会拦你。”
安迪沉默半晌,眼神从小星星转向小夜,又落回蒙德身上。
“……你们都不信我。”他的声音终于变得低哑,“可我信你们,信丘比特。这个孩子……除了你们,没有谁能守住。”
说到这,他抬起头,眼神落在蒙德身上。
“我记得那时候的你,挡在我面前,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但我知道你在告诉我——‘谁敢伤害他,我就杀谁’。”
“现在也是。”安迪低声道,“所以,我只能把他交给你。”
蒙德盯着他,眸色深沉,许久,才冷冷地回了一句:“你以后最好别再失控。”
——不然,我就不会再替你拦一次。
而安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角落,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夜,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在原地把自己拔成了一根刺。
实验室内,一片凝重。
空气像被冰封的湖面,不动,不响。试管的微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只显得越发苍白。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黄小虎踏进来。他皱着眉,眼神在场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安迪身上,语气不善:“……你们怎么了?这家伙,做什么了吗?”
他从未喜欢安迪。不是因为安迪沉默,也不是因为安迪冷漠,而是因为安迪的眼睛太冷了——像在沼泽里泡过,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靠近。
蒙德的目光仍旧落在安迪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火焰的压迫感:“你知道邪术师的事……你是从哪知道的?”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语气冷得像刚从铁鞘中拔出的剑:“你和小夜是什么关系?他是谁?还有……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被审视、被逼问,安迪像是早就习惯了。
他低着头,垂下的黑发挡住了半边脸。过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看向蒙德——那眼神没有敌意,反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
他开口了,声音干涩却稳定:“我留级了。因为莉莉丝的事。”
他咽了口口水,像是在咀嚼那些不堪的过往。
“……我是平民出身。准确点说,是比平民还穷的那种。家徒四壁,吃了上顿不知道有没有下顿。入学以后,我就开始在地下竞技场打黑赛。”
“那地方很乱。什么人都有,也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邪术师。”
安迪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低着头,像被沉重的铁链拴住了脖子。
时间良久,安迪才开口逐渐叙述自己的过往……
下一秒,实验室内的喧嚣仿佛褪去,时间在他的世界里凝固——
——镜头一转,世界安静得只剩心跳。
——
「砰、砰、砰——」
昏黄的灯光,带着血腥和汗臭的空气。
观众的吼声像潮水从铁笼外传进来。
年轻的安迪双膝跪地,额头流血,气息微弱,双目布满血丝。拳头紧握,指节苍白。
这是他第一次站上地下竞技场,也是第一次体验到被撕咬、被殴打、被欢呼围绕的感觉。
“站起来!继续打!!”
有人在叫喊,赌客的嘶吼,像鞭子抽在他背上。
他咬牙爬起,扑上去,用尽力气反击,只为赢得那场战斗,只为……活着。
那之后,他一场接一场地打。
敌人越来越强,规则越来越残酷。
伤口来不及愈合就上场,牙掉了三颗,肋骨断了五根,连校服都没有了,只有那件沾满血的灰衣裳。
他笑得越来越少,也开始学会咬着牙不出声地流血。
他变强了,观众开始记住他——那条“能打、能撑、不会死”的疯狗。
赢一场,十金币。赢得漂亮,二十。输了,就可能死。
他早就习惯了。
——直到那一场“非正常”的比赛。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披着深紫色的斗篷,看不见面孔,连魔力波动都感知不到。
“你是谁?”安迪站在擂台上,冷着脸问。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
瞬间,安迪像破麻布一样被甩飞出去,撞在铁笼上,吐出一口血。
“可恶……”他咬牙,勉强爬起。
但对方依旧没有认真对战,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摔倒、击飞、折断。
最后,他爬都爬不起来了。
斗篷人缓步走来,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想获得真正的力量吗?”
他眼神猛地睁大,却说不出话。
“不是魔力。是神的恩赐。是凌驾一切之上的力量。”
安迪瞪着他,呼吸艰难,耳边是观众疯狂的叫嚣,但那声音慢慢远去。
他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想要吗?”
那一刻,他几乎动摇了。
他渴望强大,他厌倦了无能与痛苦,他想结束这一切。
对方告诉他第二天会在废弃教堂等他。
然后,就消失在夜色中。
夜里,他独自回到宿舍。
房间破旧,窗户关不上,风卷着灰尘灌进来。
床上只有一床灰蓝色的被子,角落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代表祝福的文字。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她死前三年亲手缝的,说:“这床被子陪你,等你能变强,回来接我。”
可现在,她已经死了,没等到。
安迪盯着那床被子,手指缓慢抚过代表祝福的文字,眼睛发红。
他的眼角划下一滴泪,却咬紧牙关,没有哭出声。
“我真的……想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