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嘴,本宫最讨厌有人打断说话。”靳相月用指甲抵着他上扬的眼尾,“自然,本宫所言绝不会是靳怀霁那个贱人,也不会是靳怀霄那个蠢货。本宫的皇兄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可惜……他不在了。而你知道吗,是本宫杀了他。”
赵敬时骤然抬眼,靳相月癫狂的笑容清晰地刻进他的眼睛里。
她狂笑着直起腰来,伸手往后一摊,一把短匕便奉至她的手中,娇滴滴的红如同她沾了满手的粘腻血腥,与她艳丽的唇脂相得益彰。
“人人都道孝成皇后母仪天下,温婉贤淑。可依我看,郑家人身上本就有嗜血的根骨,既有了谋逆的胆子,也合该有我这样弑兄的妹妹。”靳相月调转刀锋,逼近赵敬时苍白细瘦的脖颈,“今日本宫赐你一死,去九泉之下陪我兄长,也算我做妹妹的聊表心意了。”
手起刀落,步摇晃动的珠链像是催命的符咒,冲着赵敬时哀伤的眸色砸了下来,他用力闭上眼。
地牢中突然爆出轰然巨响,赵敬时全身一晃,一声脆响闪过耳边,靳相月发出一声惊呼。
啪地一声,匕首重重跌落在地,暗处的影位瞬间倾巢而出,将发出巨响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住手!”
靳相月按住发红的手腕,抬眸瞥了一眼赵敬时,旋即将他抛之脑后,径直向闹处走去。
她拨开整齐划一的影卫,伸手抚了抚微乱的鬓发,笑道:“本宫倒是没想到,纪大人居然情深义重至此,找得这般快。”
破门而入的人赫然是纪凛。
他形色有些匆忙,面对靳相月的挑衅先没有回应,而是越过人群望了一眼赵敬时,看到他暂且平安,这才放下心。
“微臣参见——”
“啪”,一记又快又狠的耳光劈面打了上来,靳相月手掌都带着微微的麻意,眼圈却在这一巴掌过后红了。
纪凛被打得偏过头去,那一刻他攥紧了拳,呼吸都粗重起来。
“纪大人为了这么一个货色,竟然同本宫闹出这么大动静。”靳相月眸色幽冷,“这一巴掌,是替我皇兄打的。纪大人风流快活之时,全然忘了自己的来时路吧。”
纪凛这才好好端详起眼前的懿宁公主。
他许久未见过靳相月了,他是臣下、是外男,不便见到内宫公主,可再度相遇,眼前姑娘的眉眼还能隐约和当年蹦蹦跳跳的小丫头重叠在一起。
那时候的靳相月声音还未褪去童声,穿着嫩粉色的衣裙,梳着娇俏的双环髻,双瞳清澈,天真烂漫,最喜欢央着她哥哥陪她去御花园放纸鸢。
可后来清思宫的火太大了,大到模糊了这位小公主的眉眼,纪凛曾经怒气冲冲地去质问她为什么,靳相月只有残忍地笑。
若不是因为她是靳怀霜唯一的亲妹妹,他早就……
“说话啊,纪凛。”靳相月哆嗦着嘴唇,“本宫在问你是不是!”
纪凛不欲与她多言,只道:“夜深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你当时质问本宫、恨不得杀了本宫的狠厉呢?!你对我哥哥的念念不忘、情深义重呢!?”靳相月拦住他的去路,嘲讽道,“果然世间男子多薄幸,你们都是这样。当时一往情深时一个模样,如今阴阳两隔后又是另一个模样。”
“秋来!”她朗声唤,赵敬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你的主子,大名鼎鼎的纪凛纪大人瞧着多深情多担心你啊,可实际上呢?他其实是在透过你看我皇兄的影子!”
纪凛的眉猛地皱紧了。
靳相月还在说:“你还不知道吧?清清白白、光风霁月的权臣纪大人,早就与我那大名鼎鼎的废太子哥哥靳怀霜定情了,而他们定情之处就在你我的头上。怎么样,为人影迹的感觉好吗?爽吗?!”
“靳相月!!”
“怎么!纪大人不愿意听了?我之所以把人带到这儿,就是想看看你自己还记不记得,当着祈福寺满殿神佛,当着祈愿林万千红绸,你还记得自己立的誓吗?!”
说时迟那时快,纪凛长剑脱鞘而出,瞬间炸起一片刀光剑影,影卫们一拥而上将靳相月护在身后,短兵相接,相摩相戛,纪凛一剑挑开三柄长刀,直直冲着靳相月惊慌失措的身影刺去。
眼瞧着那柄细长剑锋就要穿过人群,刺破靳相月的心口,一席白衣陡然拦在人前,如冰泉淋漓而下,纪凛瞬间清醒。
剑尖一偏,却也到底是迟了,避不可免擦过赵敬时手臂,泛起一道浅薄的血痕。
靳相月惊魂未定地看了看方才捆缚赵敬时的铁链,抓着影卫的胳膊慌张道:“……你怎么?!”
纪凛也皱紧了眉:“你怎么……?”
“别节外生枝。”赵敬时单手捂住伤口,他冷得厉害,手指骨节都泛着青,“她毕竟是……孝成皇后仅存的血脉,她若有事,皇帝不会放过你。”
纪凛几欲开口,赵敬时苍白的脸色又让他咽了回去,只得化作一句:“……阿时!”
靳相月脸色微微一变。
但纪凛顾不得她了,赵敬时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他扯下身上御寒的外袍,把人一把拉过来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不敢碰赵敬时脖子上那一圈骇人的青紫色,只能低声问:“……还能走吗?”
赵敬时点点头,纪凛长臂一伸,直接把人裹在怀里,拥着往外走。
靳相月没再出言,地牢里落针可闻,唯有纪凛行至门口时顿了顿,开口道:“殿下出阁在即,这等杀戮是非少沾染些,莫要让你母亲与兄长不安。”
赵敬时眼睫闻声一抖,下意识抬头,正与纪凛垂下来的目光相碰。
“回去说。”纪凛拥紧了他往外走,“我之前就想问你了,那七个人里居然会没有靳相月,你对她还真是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