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窗外又漏进一些黄昏的余亮。
仇跃还被严丝合缝地卡在杠铃和“警长”之间,想转身反抗都不行,只好微微叹了口气,配合郁棘表演起来:“先松手,松手我跟你说。”
“放屁,松手了你不得打回来?”郁棘的暴躁人格像憋了整整一个月,憋得到处找人撒火,“嗯?我松手了你不得连人带猫都给我偷了?谁派你来偷猫的?最好如实招来,我今天就去端了你们老巢!”
“都什么跟什么,我偷什么猫啊?”仇跃刚想动动腿,又被郁棘一个膝盖怼回去,疼得他连伤感都没了,“你是不是一个月不在家了?你不在家是不是得找人喂猫?”
“小小年纪还骗人?我有家政。”郁棘又给了他一拳。
仇跃疼得嗷嗷乱叫:“我就是你家政!你跟我签过合同,不信你去书柜里看!”
“真的?”郁棘攥着他手腕的劲儿松了点儿。
“你是我老板我骗你干什么?”仇跃反问他。
郁棘仍然没放心,押着他进卧室,拿领带把人拴在床边,才去书柜翻合同。
“我合同在哪?”郁棘突然回头盯着他。
“我哪知道你放哪了。”仇跃没好气儿地说。
“行,”郁棘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拉开第三层抽屉,从黑色文件夹里掏出几份合同,“你叫什么?”
仇跃被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强迫症动作惊得一愣,“你诈我呢?”
“嗯,”郁棘毫不心虚脸红,“你叫什么?”
“啧,”仇跃感觉这套词儿说得都能当脱口秀开场白了,“仇跃,有仇那个仇……”
“海阔凭鱼跃的跃?”郁棘顺嘴一问。
仇跃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郁棘记得这些细节,但就是没法把细节和他本人对上号。
唉。
他看着郁棘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郁棘抽出一份文件,慢悠悠晃过来,把文件团成圆柱体,敲在仇跃脑袋上,“说话。”
“是。”仇跃点点头。
“你十八了?”郁棘看着他身份证号,“我还以为你是偷猫大队雇的童工呢。”
“滚蛋吧你,”仇跃一直不懂这人为什么老觉得他年纪小,正好失忆了,趁机问问,“我到底哪儿看着像没成年?”
“脸蛋儿,细皮嫩肉的。”郁棘拿文件敲了敲他脸颊。
“放屁。”仇跃简直想问他是不是高度近视到瞎了,就他这体育生小麦色皮肤,哪儿细皮嫩肉了。
“行了不逗你,”郁棘又轻轻敲在他眉毛上,“是眼睛,你眼神很清澈。”
“哦,”仇跃有点尴尬地扭了扭肩膀,“老板,再不放开我你没晚饭吃了。”
“你做饭?”郁棘听完这话又翻了翻合同,没忍住挑了挑左眉,“我还让你干什么了?”
说起这个,仇跃能一字不落地把郁氏需求都念叨出来:“喂猫养花、洗衣做饭、扫地刷碗、保镖保安……”
“停,”郁棘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我让你干这么多,你就答应了?”
“怎么了?”仇跃没懂。
“你一个人干五个家政的活,我还只发五千工资,”郁棘把合同撕碎丢进垃圾桶,戴上手套拍了拍他的脸,“小朋友,你没看出来我在压榨你吗?”
仇跃没想到“前郁棘”竟然一肚子坏水,更没想到现在这个郁棘能自己揭自己老底,“我当时刚退学丢了工作,还欠着你两千多呢,你又跟我说这是实习工资……”
“还有欠条?”郁棘又走回书柜,拉开第四个抽屉翻了翻,找到一张软趴趴的小学生字体,“这个?”
“对。”仇跃点点头。
郁棘叹了口气,把欠条也撕碎,帮他把领带解开,“行了,不用还我了,就当之前少给你发的补偿,咱俩重新签合同。”
“开多少工资?”仇跃揉了揉手腕。
“你想要多少?”郁棘只在这时候恢复了点儿资本家的态度。
“我敢要你就敢给?”仇跃心里乐了一声,盘算着郁棘到底记不记得林海把他卡停了,没忍住逗逗他,“既然五个家政的活,那就两万五吧。”
“行。”郁棘干脆利落地打印了份合同。
“你不砍砍价?”仇跃眉心抽了抽。
还是要少了。
“不用,挺合适的,比我雇三个家政便宜。”郁棘背对着他坏笑了一声。
可恶。
人比人酸死人。
仇跃肉疼地在新合同上签了字,感觉曾经有个三年攒下随城一套房首付的梦摆在他面前,却被他自己糟践了,实在是心痛。
“做饭吧,我饿了。”郁棘签完一式两份的合同就没再理他,自顾自跑到警长之屋撸猫。
仇跃又坐回小马扎,接着剔他的虾线,却对现在这个“郁棘”的口味有点捉摸不清。
对着他细皮嫩肉看着像小孩儿的脸,还要戴个手套再拍。
啧。
是洁癖大少爷。
洁癖大少爷得吃轻食沙拉。
手里备着的油焖大虾瞬间就不香了。
但为了保住这份得来不易的高薪工作,仇跃决定不给老板递扣工资借口。
“小朋友,”郁棘抱着猫走过来,踢了踢厨房门,“请你做事认真点。”
“怎么了?”仇跃看着眼前一大盆虾,他剔的干干净净,哪儿不认真了?
“洗洗你的手,过来。”郁棘抱着猫靠在门边,一动不动。
怎么没气泡音?
“哦,”仇跃心里蛐蛐着大少爷,按七步洗手法认真洗了一遍,乖乖走过去,“老板您说。”
郁棘没说话,攥住警长的四肢,扯纯黑拉面似的往两头一拽,露出块粉嫩的肚皮。
拉面师傅郁棘抬了抬下巴,“你怎么喂的猫?都给我喂秃了。”
仇跃这回是真心虚。
“这个……”仇跃蹭了蹭鼻子,“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太久没见你,有点焦虑,猫都这样的。”
嗯,很合理。
对不起了警长大人!
“真的?”郁棘脸上闪过一丝内疚。
竟然信了。
“真的。”仇跃认真地点点头。
警长立刻收获了主人十多倍的关心,仇跃一边做饭一边听着客厅里“如何缓解猫咪分离焦虑”的短视频背景音,心里有点酸。
没忍住往沙拉里多倒了点醋。
郁棘把虾仁叉进嘴里的时候愣了一瞬,仇跃乐呵呵地抱着胳膊看戏,还以为这人会受不了让他重做。
没想到郁棘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他也没再搭理仇跃,自顾自地抱着警长上了楼。
仇跃把碗堆进洗碗机,有点意外。
什么情况?
但洗碗机咕嘟咕嘟地涮起泡沫,声音有些卡顿,仇跃后知后觉——郁棘是被酸到结巴了。
但郁棘沉默着,不想把这件事暴露给他,只能说明,自己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陌生人”。
仇跃踹了洗碗机一脚,酸得想把整瓶醋吞了。
但他没再敢打扰郁棘,趁这机会去院里视察了下月季的生长状况。
-
郁棘看着院子里一盆盆给月季拍照的家政,感觉很陌生。
他知道,自己脑子里有一大段缺失的记忆,其中一定有很多是关于这个小孩儿的。
否则他不会大发善心到辞掉原本的家政,就为给他创造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