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喝了女使端来的安神茶,一夜黑沉,直到晨光大亮才醒来,由她们摆弄着穿好衣裳,隐隐听见外头有刑杖之声,便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女使们怯怯看她一眼,都不敢应声,只是加快了手上动作,给她系好最后一条丝绦,便不约而同,快步退了出去。
褚未的声音在外响起,请她出去。
姜妤感觉不大好,撩帐而出,行刑的声音霎时更加清晰,陆知行和随行官员都被押在营前空地上,正在挨军棍。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已经有人被打晕,陆知行冷汗如瀑,并不叫喊,只是咬着牙,溢出痛苦的闷哼。
姜妤顿时变了脸色,“这是干什么?他们做错什么了?”
褚未示意亲随上前,奉上已经变成碎纸的游记图志,“殿下说,陆少卿诸人照看主上不利,理应受罚。”
姜妤盯着那堆纸片,一阵晕眩。
哀嚎惨叫声仍在继续,陆知行看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冷汗滴滴答答,洇湿了身下的沙地。
姜妤下意识往前动了下,褚未出声阻止,“殿下命我转告,若您不听话,只会牵连更多人。”
他果然最知道怎么折磨她,姜妤刹住脚,握紧了袖下的手,“好,我听话,我听他的话。”
褚未听到她这样答复,命人停了刑杖,让他们把陆知行一干人抬下去,“殿下还让我问您一句,是他们错了吗?”
指甲把手心掐出血印,姜妤齿间迸出几个字,“是我错了,我认错。”
褚未这才朝她行礼,转身离开。
沙地上徒留歪倒的几张长凳,凳腿染着殷红的血。
姜妤呆呆地看着,心里空荡荡的。
不知多久,有女使壮着胆子小心翼翼过来,“公主,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姜妤回头看她,不过是个抬眼的动作,竟让对方腿弯一抖,小脸都白得厉害。
她苦笑了下,“知道了,我会好好吃的。”
裴疏则尚在军中议事,听说了早晨姜妤的反应,沉声问,“郡守给陆知行找到住处没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裴疏则薄唇抿成一条线,眸色有些晦暗,“让他滚回京去,和亲之事不成了,留在这现什么眼。”
褚未应是,“属下即刻安排。”
啪嗒,裴疏则手中笔尖落下一滴浓墨,在舆图上晕开一片。
他盯着军中所用的大幅舆图,想起姜妤的小心思,心中燥郁,指节敲着长案,须臾,恍然想起什么,双眸倏地亮了一下。
是啊,她到底是个心软的姑娘。
褚未没看懂裴疏则心情怎么突然就变好了,幸而帐外有亲兵来报,北漠使者到了。
裴疏则将思绪拉回来,眼尾弯出温煦的弧度,“请。”
使者风尘仆仆,见到他便半跪行礼,声音都是急促而嘶哑的,“王上得报靖王殿下陈兵边关,心中感念,特遣臣前来拜见,敢问殿下何时出兵,助我部讨伐逆贼?”
裴疏则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慢条斯理笑道,“你是北漠的大都尉,王庭存亡关头,也难得汗王愿意派你走一遭。”
“殿下说平叛之事需与我商议,指名我来,这也是王上的诚意。”使者有些不满他不紧不慢的态度,皱眉抬首,“如何筹划,殿下请讲。”
“平乱容易,本王感兴趣的是,你们打算如何回报。”
使者静了一瞬,随即道,“贵国与我部结盟,互相约为兄弟,若能助我部共株反贼,汗王愿归还以往十年岁币…”
裴疏则抬手,“车轱辘话不用重复说了,本王看不上那点子的东西,既然箭在弦上,不妨直言,大榆关及南北五郡,还来如何。”
使者面色大变,霍然起身,“殿下何意,十七年前魏与北朝缔结盟约,边界便早已定下,苟渝此盟者,神明必殛之!”
“神明?”
裴疏失笑出声,手中毫笔断做两截,啪嗒落在案上。
帐外铁甲铮鸣,亲兵转瞬涌入,将对方按跪在地。
使者瞠目,随即反应过来,“你要毁约?”
对上裴疏则冷然的眼,他厉声道,“两朝盟誓晓谕天下,臣民共知,魏朝悍然毁约,信义何在?大魏皇帝无耻至此,人神共愤,还想坐得稳这江山吗?!”
裴疏则轻嗤,“都尉心有不平,直骂本王便可,这份功劳我还无意分给老皇帝。”
使者脸都绿了,“无耻之徒,背信弃义,你必有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