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言肃微三令五申了规矩,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宫。
皇城威严,高墙金瓦,待马车行到皇城口,这些江湖人方才知道自己要见的人在宫里,有些个人,生起了逃跑的心思,临下马车反悔,硬是不肯进宫门。
言肃微喜怒不明,眯着眼看哄闹的人。归无月跳下车,和想走的画符人嘀咕了几句,画符的顿时老实,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去皇帝寝宫的路上,言肃微问归无月与那人说了什么。
归无月说:“我对他说,都到宫门口了,不去也得去,不去是要杀头的。”
言肃微瞟了一眼归无月,对归无月的狐假虎威不置可否。他始终端着贤王的好名声,以礼待人,不说重话,不以权势威胁,但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特殊手段的确好用。
太子此时在与诸位大臣谈论朝政,趁这个空挡,没人敢盘问言肃微带的人。巡逻禁军眼观鼻,任他们在宫城内走动。
偌大的皇宫,走得人腿酸,一路来连声都没听见,所有人仿佛都是不喘气的哑巴,宫人见了言肃微也是只行礼不吭声。因皇帝病重,皇宫内死气沉沉,幼年皇嗣不敢嬉戏玩耍,就连鸟儿雀儿多叫两声,都要被人赶走,免得招了晦气。
归无月不动声色打量,宫里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离皇帝寝宫愈近,愈感到一阵不祥。有个人偷偷把风水罗盘拿出来,只因心里毛毛的,然后他悲哀地发现,罗盘指针无序狂摆,吓得他要尖叫起来。
重重被打了一掌,没喊出的声硬是吞回肚子里,紧接着,归无月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了嘴,悻悻然收回罗盘,低头走路。
记下这些江湖术士每个人在路上的反应,归无月大概知道哪些是骗子,哪些有点真本事在身上。
“到了。”言肃微停在宫殿前。
仰目而视,雄伟辉煌。通过围墙,见得正殿被约莫十级台阶抬高,左右两排低些的宫室守护着正殿。宫殿周围栽着四季常青的长寿松,檐角雕龙刻凤,殿前立着漆金巨柱。最妙的是日出到晌午时分,日光由殿后照射而来,四散光线环绕,宛若宫殿在发光。
跪在殿外,归无月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皇帝的确被鬼缠身。真龙天子的地盘,兼有如此多的宫女、侍从与侍卫,却萦绕着不散的鬼气。
“请各位大夫进来。”皇帝的贴身侍从领着他们进入。
寝殿内凉飕飕,阴风阵阵。归无月越过门槛,踩在青石砖上,瞬间听见了恶鬼的哀嚎,其中还夹杂着一个虚弱且衰老灵魂的呻吟,那约莫就是皇帝的灵魂了。
再往前走,叫声凄厉起来,别人听不见,归无月被这声音吵得头疼,拧紧了眉头。
终于到了屏风前,掐金的半透明屏风对面,皇帝影影绰绰地躺着,缠在他身上的鬼,在归无月眼里有了实形。
不过,归无月惊讶地发现,这些鬼魂是被人强行缠在皇帝身上的。施术者在人间是个高手,可惜碰到了他。归无月走近,不用法术,仅仅释出了含冤不甘仙魂残留的煞气,这些鬼便吓破了胆,发出一声比一声更高亢的尖啸。
屏风与木窗震动,床榻之上的皇帝抽搐,手指扭曲成爪状,伸向半空,嘴里念念有词,宫女侍从大惊失色,一齐冲上去。这时,归无月让这些江湖术士有什么本事,此时此刻都拿出来。
于是,贴符的贴符,画咒的画咒,念诀的念诀......寝宫里霎时如同村里逢年过节的大集,热闹非凡,眼花缭乱。
“这都什么时候了!王爷!你带的人是郎中吗!”侍从一边安抚皇帝,一边逾越地冲言肃微吼叫。
言肃微屏蔽了侍从的话,一门心思盯着归无月动作。但他失望地见归无月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皇帝发呆。
然而,一阵阴风,只吹向了归无月,他发丝飞扬,如网铺开,高挑的马尾也被吹起,衣摆翻飞,伸仪明秀,不动如山。一瞬,诡异的一幕让正在装神弄鬼的那帮人看呆了,他们眼里的归无月周身无风自动。
风停,归无月冲停下看他的人喊道:“你们继续。”
闻言,那些人哆哆嗦嗦地继续方才的动作,皇帝的抽搐逐渐停止。归无月没叫停,术士就一刻不停。
缠在皇帝身上的鬼有四个,带诅咒意味的数字,是要皇帝死。那阵阴风是鬼魂感受到仙家来捉他们了,施法者发力或许在长时间施咒中衰微,让这些鬼魂在绝境中挣脱,跑出去,带起阴风。
“结束了,”归无月对言肃微说,“今晚,需要王爷和太医守着。”
言肃微自是看不出皇帝有什么变化,半信半疑听归无月的话去做,顺便打发了这些装神弄鬼的,要他们管好嘴,守口如瓶,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得亏世事轮回有因有果,归无月不必费心施术者是谁。那四个鬼必定是回去找施术者了,凡人逆天而为,终会被反噬,即使侥幸不被反噬,到了寿数尽时,自有阎王评判是恶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