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邦邦的爸爸不搭理自己,香喷喷的妈妈搂着弟弟,小脚丫踩上绵软的枕头,建业决定跨过讨人厌的爸爸奔向他最爱的妈妈。
昏沉的月光,松软的枕头,凌乱的床铺,睡眼惺忪的孩子和毫无防备的大人,意料之中的意外发生了,“咚!”——建业猛地跪在沈杨树的脸上。
妈妈的第六感最准,春花抱着老二喂奶,瞥见建业摇摇晃晃扑过来,忙腾出只手欲扶一把,却迟了一步,眼睁睁看沈杨树被砸后“嗷”地蜷缩身体,捂着脸一声不吭。
建业被父亲的反应逗笑,跪坐在枕头上咯咯笑着,春花慌了,在建业的无知笑声中担心道:“撞到哪儿了?”
沈杨树被迫用眼眶硬生生接住来自儿子膝盖的重重一击,眼前仿佛闪过数道照明弹,除了一片白光再无其他,险些背过气去。
直到儿子的幸灾乐祸的笑声和妻子的惊呼关怀声传来,他才恍然回神。
待到第三回被吵醒时,他学乖了,侧身掩面而卧,拉着被子护住头脸。
建业今夜也闹腾够了,无力再折腾父母,弟弟被抱走后,他占据了原属于弟弟的地盘,横在床上舒服地、四仰八叉地摊开睡着,再次听到弟弟的扰人哭声后,他胡乱踢踏表达不满,一脚正中沈杨树的命根,顿时哀嚎声再次响起。
如是者三,两小只一晚上就打败了专业素质过硬的作战科科长,帮母亲春花解决了难题。
沈杨树顶着乌青的眼眶,败下阵来改变主意,精疲力尽地对着春花道,“咱们就待在信县吧。”
最后沈杨树被安置到信县的英石公社人武部当部长,兼街道书记。
沈杨树离开部队的那天,相熟的战友前来送行,他站在人群中,旁边喧闹话别的队友身着军装身姿挺拔刚劲,却好似幼年父亲过世时屋后静默围观的幽寂青竹。
父亲在一片翠色中离世,他也在一片绿色中离开部队和心中理想,过去虽有遗憾,生活仍需继续前行。
沈杨树背着行囊回到信县,一路应付邻居们热情的招呼,“回来探亲啦。”“怎么没穿军装?”“好久没见,这回待几天?”
他含糊两句糊弄过去,回到家中左思右想,在这特殊时期,如果被外人挖出聂大爷的不堪过往,全家都别想过消停日子。
晚饭后,除了同小伙伴玩得没影的秋华,春花在沈杨树的示意下,关上小门,将其余家人唤至后屋。
沈杨树压低声音告诫众人,“我复员的原因不能传出去,这年月别招来祸事。”
聂大爷坐在一旁心虚不敢吭声。
聂家众人:“那要怎么说?你部队上的事我们也不懂。”
“昨晚倒马桶时已经有人问过我,我说是回来探亲的。”
“我一大早挑水告诉别人是复员回家!”
“这说得不一样不就露馅了。”
沈杨树沉吟片刻,编了个理由:“就说我是因为丢枪复员的。”
聂义火惊道:“姐夫,要说这么严重吗?这话传出去,不得被笑话一辈子。”
他在中队待过,知道丢枪可是重大过失,不仅本人,连带单位和主官全要受处罚。”
沈杨树点头道:“对,就说我喝多了丢枪,多说多错,这样没人再细问。”
聂义火担心中队的老战友同他打听详情,“要是有脸皮厚的追问呢?”
沈杨树:“我都醉得丢枪了,还能记住什么。”
果不其然,聂家众人遇上数波看似凑巧的打听,从怎么没穿军装,到怎么转业了,再到为什么转业等等……
得知他是犯错被复员,有人唏嘘“可惜了”,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聂家也有今天,成天显摆个不停!”
但无人再追问细节,在沈杨树的故意自污下,聂大爷的过往就这样被瞒住。
沈杨树被迫转业回家,万幸他的工资没降,工资按级别定,他的级别仍是行政二十一级,所以工资还是51.7元。
这次回家,他还另带了近九百元的复员费回家,在三百元就够买幢小房子的当时,这妥妥是一笔巨款,毫无疑问被徐大娘和聂大爷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