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回答，黑狗便按了下去。一瞬间，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四方响起，黑夜被汹涌的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史长生动了动。

绳子很紧，她被绑在一张破旧的木椅子上，挣扎一下，椅子就发出“嘎吱”的呻吟声。

“他们会来救你吗？史总。”黑狗装模做样地张望远处的旷野，“你胆子真够大的，带了群枪都端不稳的酒蒙子就敢来南方……”

“还是说——柳敬根本没考虑你的死活？”

史长生被火光照亮的瞳仁中，映出她恶劣的笑。

恐惧，令人窒息的恐惧。

“智者不立危墙之下，史总。您的宿敌就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宿敌……哪个？

“哦，说起她。”

燎原的火势逼近了，垮旧的建筑在头顶摇曳了一下，声音令人心惊。

史长生看不见头顶是什么。她的四面白花花银灿灿的。

“她就比你聪明多了。史长生。”

“……那个女人？”史长生张了张嘴，她的喉咙很干，几乎发不出声音，“她杀了我妹妹……”

“哦，她杀了您的——妹妹？”黑狗忽然夸张得悲天悯人起来，“您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宰一个小孩子，和宰一条小狗一样。你们谁也不比谁乐色嘛——”

“她该死。”史长生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黑狗没有接话，回敬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无恙……是天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史长生瞬间苍老的脸，在火光中发白。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她的声音不大，低垂的眼眸似乎仍在回忆遥远往事，“没关系，我为她报仇了。”

“天使？被注了水银后扒皮的血娃娃吗？”黑狗看热闹不嫌事大。

“畜生！便宜她了……李渊和……”史长生大哭起来，残破的木椅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我……我已经尽力了……我骗柳敬杀她、买断酒馆做局、雇到了最优秀的杀手……她死得太便宜了……但我……”

已经一无所有了。已经竭尽全力了。

黑狗脱了外衣。火势逼近低矮的木头屋檐，她感觉有些热了。

“你看，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坏蛋。你们本来可以志同道合的。”黑狗蹲下身，抬头看着史长生狼狈的脸，装模做样地捏起嗓子，“她比你聪明多了。操纵资本，践踏众生——史长生，人不可貌相，但她凭什么是英雄，你凭什么是罪人？”

“协议游戏用物理渠道直接刺激人类神经，和毒|品有什么区别？”史长生发着抖纠正黑狗，“她才不是英雄，她有什么资格！”

“是啊，为什么呢？”

“没……没关系……”

烫。

火势的烫通过气流传导到皮肤上，史长生却反而冷静了许多：“没关系。谈论一个死人，没有意义。”

“哈哈哈……”黑狗张扬而愉悦的笑声打断史长生的自言自语，“一具尸体、一张死亡证明、一则新闻报道。史长生，五百万拿出手了，就能买她的命——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一秒、两秒。她的声音被噼啪作响的火势掩盖，史长生的呼吸滞住了，被烤干泪痕的双眼倏忽睁大，抬头看向黑狗。

“……无恙……”

“不能陪您了，史总。”黑狗抬手看了看腕表，火烧过来了，“下辈子记得别老信错人——至少贴身的侍卫要警醒些的。”

原来那是一个铁皮箱子。

黑狗笑了笑，把箱门关上了。

“……杀了她！求求您……杀了她……你们不是……最讨厌……”史长生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她的头很疼，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史总，买命是要赏钱的。”

闷闷的，箱子外传来上锁的喀哒声。

“过命的交易，现在的您，能出得起吗？”

*

大火一直烧到了天明。

烂醉的雇佣兵刚刚清醒，叫早的侍者才发现她的房间早就空了。混乱的、沾满血迹的街道没有监控，旷野上，木制仓库被烧成了灰烬。

烧化的小锁一碰就断。她打开铁箱子的门，焦臭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木椅子化了灰，她临死前挣扎得厉害，骨架倒在地上，皮肉贴着箱壁，像烤枫糖布丁沾着容器的焦化层。

她用脚尖踢开那堆一碰就散的灰烬，拨拉出断骨上发黄焦黑的翡翠镯子。那两条不完美的裂纹在高温中被扩展了，仿佛轻轻用力就会断裂。

“……”

黑狗吹掉浮灰，戴在手上试了试。

看来她也给不起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