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的相处,足够让周初柠了解钟时屿是个怎样的人。
把心里话说出来是爽了,但也容易引怒他。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
周初柠将还没离开的况野当成了可依靠对象。
在她没看到的角落,带着掌风的一只手伸过来,似是想拉她的后衣领,还没来得及落下,横空伸出来的一只手紧紧将那只手握住。
绷紧的手背显露出缠绕的青筋,莫名性感。
周初柠忙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你干什么?”周初柠有些生气,“你现女友还在身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纠缠你前女友不太合适吧?”
又是这个男人。
钟时屿每次和周初柠见面,这个男人都在场。
男人的第六感,他不对周初柠有点什么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自己得不到的人,他再舔也得不到。
更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穷酸得不行的男人。
“松手!”
他试图挣扎,没想到他的力气竟然会这么大,当他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男人猛地将他松开,一股推力使他连连后退。
如果不是魏雨婷及时扶着,他恐怕就要当场摔倒了。
“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欺负她算什么本事。”况野撂下这句话,上前攥住周初柠手腕,拉着她走了。
况野走得有些急,他走一步,周初柠要走两步才能赶得上。
跟着走了没多久就有些喘了。
“慢,慢点。”周初柠晃了晃他手臂,“我走不动了。”
况野终于停下来,周初柠径直撞上他后背。
“抱歉。”
鼻梁有点疼,好像撞的是他的脊椎,硬硬的。
“没事。”周初柠揉着鼻梁,“你干嘛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了。”
她体力本来就不行,来回举了会牌,又费了巨大的决心与钟时屿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一系列操作下来,身心损耗巨大。
再这么快速疾走,实在是有些扛不住。
“他经常纠缠你吗?”
“嗯?”
“以后再遇到他骚扰你,及时联系我。”
那夜的晚风拂过酸痛的肌肉,周初柠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飘了起来。
最后的记忆是,他那句看似轻飘飘,却挠得人心痒痒的话——
“无论我在干什么,我都会及时抵达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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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都不算表白?”苏迟迟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对她们城里人谈恋爱的方式表示不解,“他都这么深情了!”
“……”
周初柠咬着奶茶习惯,低头吸了几口,椰果上下滑动,带来奶茶的甜香。
苏迟迟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圆滑地从大脑皮层经过。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苏迟迟终于发现了心不在焉的某人,作势要生气。
周初柠开始后悔把这件事告诉她:“哪有你想的这么夸张,他只是担心我被人欺负,礼貌使然,才,才说了那句话。”
其实周初柠也没有底气。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况野就一直在给她提供帮助,如果不是有点什么别的心思,他没理由这么做。
但......他对自己一见钟情?
周初柠不太相信这些。
杨绛先生曾说:“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
从小到大,不乏有对她一见钟情然后草率告白的男生,没有多么深刻的理由,只是一句“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喜欢你”。
那是周初柠最蔑视的一种情感趋向。
但似乎,况野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没有轻易地将爱意宣之于口,而是默默地做一些表达友好的事情,周初柠并不讨厌。
“你就纯情吧,我这双眼睛看过太多男人,有没有意思一眼就知道。”苏迟迟嗦完最后一口奶茶,砸吧砸吧咽下珍珠,“不过况野比钟时屿好多了,作为姐妹,我支持你发展起来。”
“当初和钟时屿在一起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不是看他追你的时候蛮上心的嘛。”
“......”
下午刚做完实验,和一群学生待在一起,有些甚至还比她们年纪大,但周初柠莫名生出种带幼儿园小朋友的无力感。
群里强调过几遍的要求一样有人没有做到位,来了十个人有三个不符合要求。
好在七个也够报告所需数据了,今天的实验还算圆满结束。
这会两人趴在奶茶靠窗边的桌子上,外面渡进来的暖黄夕阳像是老天爷给她们送终布下的遮尸布,好像下一秒就要抬盖封棺。
“我真想不通我为什么选了个心理学啊......造孽!”苏迟迟话刚说完,息屏许久的手机突然亮起来。
到了她和男朋友每日电话的时间了。
“哎哎哎,那我先走了?我怕我在这里打电话刺激到你。”
“嗯嗯,去吧。”
确实会刺激到她。
但不是她想的那种,而是噪音对她的刺激。
或许是今天大脑收容的情绪过载,周初柠在今晚久违地失眠了。
这是她翻的第十八个身。
精神异常兴奋,总是产生不自觉的回忆和联想,大多都是读小学的时候,到现在都记忆分明。
见不到的爸妈,时常自己度过的夜晚,暴雨交加时,疯狂撞击的门窗。
从四面八方而来,交叠在一起,拥挤着进入她的大脑。
只要一闭上眼,这些画面就自动放映。
沉沉夜里,一声重重的叹气在空中消散。
“多多?”她轻声唤。
没有听到多多睡着的呼噜声,想来应该在哪个地方睁着眼睛看。
原本只是试探地喊了喊,没想到多多突然蹿了出来,轻盈地上床,踩在被子上往前走,最后挨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趴下。
手心抚摸着它的毛发,令人心安。
“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叫一声就来了。”周初柠将被子掀开,单手揽着猫往里收,逐渐用力,恨不得将柔软的猫揉进心里。
她低头在多多头顶吸了两口:“你怎么这么香啊,宝宝。”
多多身子一抖,突然变得僵硬,有比自己身体更柔软的事物正紧密贴合着它。
它转个身面对周初柠,收了爪子,用软软的爪垫抚摸她侧脸。
“你知道我睡不着,所以来安抚我?”周初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在收养多多以前,她没想过养宠物能带给自己这么多情绪价值,“幸好有你,我等会就能睡着了,你就在我怀里不要乱动。”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没多久,周初柠就陷入了睡眠。
周初柠睡眠浅,直到后半夜,才吐出沉沉的呼吸声。
月色洒入房内占据房间一隅,倒映在被粉刷成白色的墙壁上的一团影子逐渐变大,最后顶天立地。
况野站在床头,缓慢盘腿坐下,坐在地板上,脊背微微往下,视线与床上侧躺的人平齐。
一双细长、形似护狐狸的眼睛近乎痴缠地盯着床上侧躺的人,抬手抚过那张侧脸,亦如过往一样。
今天的她又失眠了。
说今天要外出做实验,想来应该在外面受累了,又或是见到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事,才会在晚上难以入眠。
知道她有神经衰弱后,况野特意找医生朋友问了问,医生说:
“神经衰弱是一种以脑和躯体功能衰弱为主要特征的心理疾病,其具体发病原因目前尚未明确,但一般认为与长期的心理压力和紧张状态有关。[1]”
“通过心理治疗,再配合一定的药物服用,有部分患者的病情可以得到控制和改善。”
况野听出来了。
只是部分。
事实上任何心理疾病都是如此,没有医生能百分百保证患者一定会痊愈,只能尽量降低对日常生活的影响。
况野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她的忙,只能尽力在每一个她需要自己的夜晚,及时给予反馈。
好在今晚睡得不算太迟。
况野坐在床头柜前,双手交叠按在床沿上,下巴轻轻搭上去。
静谧的夜晚,一切都是平淡的,只有一深一浅的两道呼吸,像云朵在天空中飘荡、追逐,然后缓缓交织缠绵分不出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