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宿城正值酷暑,地铁内温度极低,人潮拥挤比肩继踵。
独属夏日的闷臭、汗味,占据周初柠的全部呼吸,她闷得慌,抬眼看路线,离目的地还剩两站。
再忍忍。
早知道地铁会这么挤,返程时她就应该叫滴滴,等到一股脑扎进地铁站,感受到扑面的凉意时——
她已经过了收费口,挪不动脚往回走了。
周初柠忘了一件事。
S大虽然还没开学,但隔壁师范大学现在正是开学的时间,地铁里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整齐地塞在大学生腿间。
他们在努力减少影响别人的可能。
拥挤是在所难免的,这趟线路途径火车站、高铁站,周初柠上车时已经没了位置,只能攥着拉环站在一角。
地铁走走停停,裸露的长腿被行李箱磕了好几次。
她今天是去看房的。
上午看的两套房离S大需搭乘五站地铁,远超了周初柠预先设定的范围。
但凡S大附近出租的房子环境能稍好点,她都不会把念头打那么远。
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大多廉价,为照顾学生经济水平,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可以拆分成四五个单间售卖,墙体单薄,隔壁房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初柠有轻微神经衰弱,睡眠质量很差,三个室友里两个打呼,大一整年来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算得上折磨,就像是半夜里有人拿着细针在她太阳穴反复扎拔。
这才不得不搬离学校外宿。
连着约了三个房东看房,越临近中午,日头愈渐晒人,好在最终看中了间和她心意的,一室一厅,附带了个小阳台,便干脆敲定了下来。
到站了。
周初柠没来得及抬脚,身后人群洪水般裹挟着她,不足两米的距离愣没一脚路是自己走的,肩膀撞着肩膀,鼻梁被人抬手的胳膊肘顶了下,眼泪嗡地从眼尾溢出来。
“抱歉啊,让一下让一下。”
嘈杂声音一句接一句,大学城这站过后,地铁几乎被清空。
周初柠什么时候挤上的扶梯也弄不清了,回过神来时,正像烙饼陷似的被夹在两个馕中间,直愣愣站在一层阶梯上。
正前方,一个硕大的书包怼上了她的脸。
“呼啦”一下,粗糙的面皮刮得她脸生疼。
真是造孽。
更造孽的还在后头。
“铃铃铃”一声响,背着书包的男生往兜里掏手机,书包跟着他动作往左边晃,眼看又要晃回来撞上她脸,便下意识往后退闪躲。
此时扶梯抵达,还没来得及抬脚,鞋头与梳齿板摩擦,后方人流继续往前推攘,两相拥挤下,眼看就要脚踩脚摔倒,情急之下右侧方突然一条长臂伸过来——
周初柠原地腾空起来,再落地时,已避开涛涛人流,站在了拐弯处的死角里。
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是张着嘴大大吸了一口气,重重呼吸几遍,待反应过来才道谢:“谢谢你啊。”
她抬眼,眼神聚焦片刻才看清了来人。
是一个长得很高的男生,约莫能有一米八五往上,巴掌大的脸,五官精致排布,眼窝极深,单眼皮,像只狐狸,正垂眼看她。
“没事吧?”男生确认她无恙后才松开手,后退半步,隔着段礼貌距离。
周初柠莞尔一笑,白净的脸上浮出个淡淡的梨涡:“没事,谢谢你。”
不过个小插曲,周初柠很快出了地铁站,被冷风吹得空荡的后背瞬间爬满丝丝缕缕的薄汗。
伞面隔离日晒却阻挡不了热流。
相较于宿城师范人流攒动,S大就显得空旷多了。
只有零星几人游荡。
毕竟少不了在家待得烦了,提早来学校寻自由的学生。
“喵~喵~”
周初柠走过的道路旁,草丛窸窣,传来熟悉的叫唤声,周初柠一听就知道是那只猫来了。
“咪咪!”学校里的人都这么叫它。
见小白猫从草丛里冒出身,周初柠寻了处阴凉地蹲下,往包里翻找猫条。
这是她近期养成的习惯,打从咪咪在S大出现,它便成了整个大学的宠物。
之所以这只猫其他的更受人关注,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只猫从来不吃别人给的东西,只吃周初柠手上的。
室友听说这事,笑着调侃说这是只颜猫。
日头热,周初柠颇有耐心用猫条勾它,本以为它会像以往那样垫着步子缓缓向她走来。
却只见它心有顾虑似的,频频朝一个方向看去,嘴里“喵喵”叫着,愣是没闻一下她手里的猫条。
“怎么啦?”周初柠循着它朝向的地方望了几眼,“那边难道有你的女朋友?”
咪咪是只公猫,尾巴下面坠着两个铃铛。
咪咪往前走几步,停下,回头看她,喵叫一声,见她跟上来才继续往前走。
走的路是小路,灌木丛伸出坚硬枝丫,划过周初柠裸露的腿,一阵瘙痒。
最终在足人高的灌木球后站定——
她看到了自己的男朋友。
钟时屿旁边坐了个女生,碎花连衣裙黑长直,两人挨得近,男生手臂从后环着女生的腰,两人正靠在一起咬耳朵。
钟时屿是周初柠大一交的男友,他当时追人的场面,在S大闹得人尽皆知。
他家庭条件好,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却愣是老老实实追了周初柠半年。
说要完全不心软,肯定是假的。
心动只是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