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像要把整个夏天的热情都倾泻在这一天。胡谣家的老式空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声,出风口断断续续吐出时冷时热的风,把墙上贴着的北服海报吹得卷起了一角。
胡谣正踮着脚往窗玻璃上贴星星灯,汗水顺着她晒黑的后颈滑入衣领。突然,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她赤着脚跑去开门,脚底踩到一粒早上姚春秀撒的盐粒——老家习俗说能驱邪。
安绮雯站在门外,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晕。她双手捧着一个用蓝丝带包扎的礼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生、生日快乐!”她说话时睫毛快速眨动,像受惊的蝴蝶。胡谣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戴了副金丝边眼镜。
“哇!”胡谣接过礼物时,指尖碰到安绮雯冰凉的手腕——这么热的天,她的体温居然还是这么低。拆开包装,一只磨砂蓝的保温杯静静躺在盒子里,杯身上用激光刻着小小的“HY”字样。胡谣摩挲着那三个字母,突然发现杯底还贴了张便利贴:“每天八杯水,我们一起加油!”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叮咚——”门铃又响了。
董晨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寿星!”他一把将胡谣搂住,身上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胡谣感觉锁骨被他的金属项链硌得生疼。
“看好了!”董晨阳变魔术般从背后抽出一个细长木盒。掀开盒盖的瞬间,7支华虹水粉笔整齐排列,笔杆上的韩文标签闪着低调的光泽。
正说着,窗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刘楚峰骑着共享单车停在楼下,车筐里一个牛皮纸袋被颠得哗啦作响。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运动鞋在地板上留下几个灰印。
“听说你要转艺术生?”刘楚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从纸袋里宝贝似的掏出一个银色削笔器,“大V牌,我表姐联考时用的。”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王晓萱穿着淡黄色连衣裙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个扎着紫色缎带的礼盒。“我和乔子睿一起挑的,”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手指不安地绞着裙摆,“他说...说这个颜色衬你。”
乔子睿站在走廊阴影里,白衬衫的袖口整齐地挽到肘部,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递过一个米色小挎包时,胡谣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指缝里还残留着钢笔水的痕迹。
“谢谢。”胡谣接过礼物,指尖碰到包扣上的蝴蝶。金属翅膀在她手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走。
姚春秀端着蛋糕从厨房出来,奶油因为高温有些融化,歪歪斜斜地写着“16”。插蜡烛时,一滴蜡油落在胡谣手背上,烫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许愿吧。”安绮雯小声说。胡谣闭上眼睛,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听见董晨阳的耳钉碰撞的轻响。
胡谣闭上眼睛。空调滴水声、窗外蝉鸣声、朋友们交错的呼吸声,全都退得很远。她想起去年生日杨珩在酒桌上玩着游戏许愿,被大家闹着说出自己的生日愿望“天天开心,有人爱我”时喷在她耳畔的热气。
果然,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希望...”她在心里默念,喉头发紧,“高考后杨珩还喜欢我,我们还能在一起。”
这个念头像一滴滚烫的蜡油,重重坠在心底。胡谣知道这很傻。
“呼——”
她鼓起腮帮子吹灭蜡烛,青烟袅袅升起。王晓萱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美甲上的钻闪着光映在她的皮肤上。
“许了什么愿?”安绮雯递来蛋糕刀,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见底。
胡谣接过刀,刀柄上还沾着母亲做菜时留下的葱花味。她切下第一块蛋糕,奶油里裹着的草莓酱渗出来,像某种隐秘的心事。
“考上好大学。”她笑着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最后一道夕阳穿过梧桐叶的间隙,恰好落在那只崭新的保温杯上。“HY”两个字母在光晕中闪闪发亮,像另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愿望。
当董晨阳开始讲集训班的趣事时,胡谣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就像那个无法言说的愿望,始终硌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暮色完全笼罩了客厅,姚春秀打开了吊灯。在突然亮起的灯光中,胡谣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十六岁的少女嘴角沾着奶油,眼睛里却闪着倔强的光。
这个夏天,有些愿望只能说给蜡烛听。
吃完蛋糕,一行人去了商场吃烤肉。夏夜的热浪裹挟着烤肉香气扑面而来,商场顶楼的露天餐厅里,霓虹招牌在暮色中渐次亮起。胡谣低头看着新裙子上溅到的油渍,在暖黄色的射灯下晕开成一片模糊的星云。
“小心烫。”安绮雯轻声提醒,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滋滋作响的铁板烤盘上,五花肉片蜷缩成金黄的波浪,腾起的油烟被头顶的抽风机呼呼地吸走,在灯光下形成一道摇曳的烟柱。
胡谣的视线穿过蒸腾的热气,看见商场中庭的巨型玻璃穹顶。夜色从那里流淌进来,与室内灯光交融成一片琥珀色的海洋。喷泉池的水声隐约传来,混着远处专柜播放的促销音乐,像一场不协调的交响乐。
“干杯!”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惊醒了她的恍惚。冰镇酸梅汁在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桌布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