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当啷——
不知哪一户的房檐下,传来了竹风铃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在黑夜中仿佛敲进了人的心坎里,咚咚——跟心跳混在一起。梅许来靠着墙壁坐在板凳上,看着地板发呆。脚边的取暖器发出暗沉的红光,带来点点温暖。
许知恒以同样的姿势靠墙坐着,胖乎乎的身体覆盖住窄小的板凳,还多出一圈来。他扁扁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棺材地下的油灯,时不时起身用篾片拨动烛芯,作出十分尽职尽责的守夜人的模样。
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寂静的堂屋里,只有冰棺发动的轰隆声。梅许来忽然后悔拉着亲弟一块儿守灵,此刻正尴尬得鸡皮疙瘩直竖。
“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出人意料的是,接近凌晨一点钟时,许知恒竟然开口了。
正当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时,过道门开了一道缝,伸出梅雁雁那张泛着高原红的脸。
“你们冷不冷?”
两人默契地摇头,梅雁雁又问:“饿不饿?我去楼上找点吃的!”
没等两人做出反应,她已经悄步上楼。没过一会,只见她面带狡黠之色双手神神秘秘地背在身后凑了过来。许知恒忙起身让位,梅雁雁这才向他们展示搜刮到的成果,原来是一箱未开封的橙子,盒子上印着一个奶呼呼的男孩,双手抱着一只大橙子笑得满脸红光。
哗啦啦撕开包装,谁知这箱子虽大,橙子却小得可怜。一箱子紧巴巴塞着六只手掌大小的橙子,看上去倒是油光水滑仿佛打蜡了一般好看。梅雁雁哼哧一声,锋利的大拇指甲已经插进了厚实的橙子皮。这一瞬间汁水四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溜溜的甜味。
“去厨房拿把水果刀不行吗?跟个原始人一样!”梅许来嘴上虽然这样说,却也跟着徒手剥皮。橘子皮在她手掌心里被揉作一团,淡黄色的汁液染进了掌纹里,慢慢风干,变得黏糊不堪。
“刚刚我下楼,发现你爸爸呼噜声好大,二姑这样都能能睡着也是一个神人。”梅雁雁随口扯闲篇,眼睛盯着那两副棺材,忽然湿润了,眼泪珠子落到橙子皮上,飞溅开一滩水花。
梅许来伸手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妈妈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耳朵听不见不烦,在这种时候也不是一件坏事。”
哭着哭着,梅雁雁也不忘往嘴里塞橙子,谁知被酸得口水直冒,苦涩道:“怎么这么酸?我见老妈还天天吃上好几个,该不会年纪大了味觉失灵了吧?”
梅许来提起扔在一旁的纸盒子,回想起那天早上见到的橙子包装,心下顿时了然:“我看墙角摆了好几箱不同牌子的橙子,怎么偏偏选了这一种啊?”
“老妈让我给小叔送去的就是这一种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的呢!”
“要是好的,你妈舍得给小舅啊?”梅许来笑了,撕开橙瓣的薄皮,小口嘬着。这橙子酸中带着苦,她强行吃完一半,脸皮都皱成一团。
“难吃死了,别吃了!”梅雁雁夺下他们手中的橙子扔在盒子里,好似正跟谁生气一样。
梅许来看了看手掌心,橙黄一片。这橙皮虽然气味香甜,汁液干了后却十分粘手。她起身去洗手间打算洗个手,打开水龙头后才发现已经断水。
正从水桶里舀水时,梅雁雁也走进来。姐妹两个对着马桶凌空洗完手,水花也溅了一地。四周看了看,在角落里找见拖把,梅许来将瓷砖上的水滴全部拖干净,笑道:“等会半夜滑到了就不划算了。”
“也是,冬天水不容易干。”说完,梅雁雁顺手掀起了马桶圈,下一秒眼睛又红了,哭泣道:“以前,我经常上完厕所忘记掀马桶圈被爸爸抱怨,现在……”
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上完厕所忘记掀马桶圈而被骂了。梅许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背后生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