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就……说句不好听的话,姑姑你就别装清高了!”梅畏明叼着烟,一脸不耐烦。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老幺出言打断,但立刻又转了话头,急切道:“我们为什么想卖掉糖厂?这些年大部分的利润都打到妈的银行卡里,结果昨天去银行一查,竟然只剩下不到二十万!这钱究竟去了谁手里还不知道呢!别回头又说我们家占了便宜!这些年厂里一直亏钱,我们都没说,给奶奶的生活费一直照旧。你们要请保姆,钱也都是从这里面来,这总没错吧?”
“生活费有几个钱?请保姆又能花几个钱?”梅芸芸气得脸色发红。
“姑姑,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们开个烟酒铺一年赚几个钱?你们雇了几个人?你再看看糖厂有多少人,每年百分之九十五的钱都拿去发工资了,我们家几个就都不用吃不用花了?”
“你少说几句!”老幺一把推开梅畏明,叹着气无奈道:“你以为我这些年吞了多少?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我没必要藏着掖着,厂里也有会计有账本,不信的话就给你们查……你看看我这双手,要真天天享福,还用得着这样?”
只见那双手掌布满了黄色的老茧,老茧上又生着老茧,凸起的表面已被抠破,露出一条条的死皮像水草一样翘着,都看不见皮肉。沿着手掌纹路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边缘干燥发红,生着冻疮,肿胀冒着黄水,跟烤炸了的香肠似的,碰一下就钻心的疼。
“我们也不想继续搞糖厂了,你们要是觉得赚钱,就给你们好了,看看到底能不能有多少钱赚!”老幺看了一眼儿子,两人交换了神色。
梅芸芸沉默着,她叹着气坐到床边,良久后才挥挥手,说:“随你们吧,我……我没意见。”
老大家的收拾好碗筷,擦干手上的水,正打算上楼擦点护手霜时,才发现这屋里聚着一群人。她探头进去,大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梅畏明赶忙朝她做出噤声的手势,最后决定由梅雁雁代为传达本次会议精神。
这夜会谈最终达成一致意见——葬礼过后,将糖厂以及那栋三层别墅全都售出。
各自散场后,老幺的咳嗽声分外刺耳,他脸色潮红,弯着腰好似一只煮熟的虾子。
许知恒一个人坐在堂屋,陪着两个死人。
他正在等车。
梅芸芸拉住老幺,低声问:“你没喝酒吧?怎么身上有股酒味?”
“我守孝哪能喝酒?”
梅芸芸将信将疑,拍了拍老幺的背,叮嘱道:“你帮我把阿恒带回去,让他奶奶照顾一下。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吃点感冒药!知道了吗?”
“知道啦,真啰嗦!”
梅畏明开来一辆轿车,载着他们上了夜路。
梅雁雁本想接替老二守这个夜,可老大家的哭得伤心,又差点晕倒,她只好陪着母亲去房间休息。至于她儿子方致远本该也去楼上休息,谁知他吵着要听老九讲故事,不肯放他回家。
那两个身材矮小的老奶奶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堂屋唠着闲嗑。
这下轮到梅许来大眼瞪小眼,惊讶道:“妈妈,你不会是要我跟小姨婆睡吧?”
“今晚没地方了,你忍忍吧。”
“我能不能跟着姐姐一起去招待所睡?”梅许来指着正打算离开的徐芮墨,像是看到了救星。
“这怎么行?太麻烦了……”
“不麻烦。”徐芮墨站在大门口,脸上带着墨镜,远远看去像个瞎子。
沿着那条小路往招待所走时,梅许来忽然问:“那夜,是你跟着我大舅回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