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畏明忽然甩着刘海跑过来,冲着梅芸芸耳语了几句,眼睛不上不下地直往徐芮墨身上瞟。
“我等会问问,看看要给几条毛巾。”
按照本地习俗,孝家要给出礼的亲戚们送毛巾。跟死者同辈的儿女们要给粉色的毛巾,孙子要给大红色的的毛巾,重孙要给绿色的毛巾……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孝家可凭空推算不出来要给几条什么颜色的毛巾。
晚饭时,有一道菜是红烧鸡爪,被酱油上了颜色,光泽诱人,香气扑鼻。一个托盘中可以放六盘鸡爪子,梅许来端着托盘一桌桌上菜,在狭窄的塑料凳之间来回穿梭。
偶然间,她发现梅畏明——也就是她表哥,正坐在徐芮墨身旁嬉笑,完好的右手夹着一根烟卷,另一只手则揣在口袋里。徐芮墨倒是没什么表情,依旧戴着那副眼镜,面前的盘子干干净净的,似乎一口菜都没吃。
见她来上菜,梅畏明很殷勤地起身端菜,顺手拍了拍她肩膀笑道:“哎哟,今天可辛苦妹妹了啊!等会哥哥去超市给你买吃的!”
梅许来侧身躲了躲,不满地收回空托盘,刚打算理论一番,忽然又瞧见许知恒正坐在父亲身边,啃着她刚端过去的鸡爪子。
回头看着忙忙碌碌的老大家的,老二,还有老幺家的,梅许来心里的气还没发就泄了,她的心情是个破皮球,踢不远。
一下班就匆匆赶来的表姐梅雁雁也加入上菜战队,与她擦身而过时说:“厨房里有很多罐头,我悄悄藏了好几瓶黄桃的,等会过去吃。”
在厨房打下手的好处就是,可以开小灶。于是破皮球里剩余的气也都消失殆尽了。
后厨不在屋里,请来的大厨自带煤气炉灶,在后院走廊的水泥地上大展身手,铁锹当锅铲,脸盆当餐盘。一罐罐荔枝罐头被倒进老旧褪色的澡盆里,又有一罐罐黄桃罐头被倒进去,用水舀子混合几下,也不管卫生不卫生。梅许来舀起差不多数量的水果,怀着复仇似的快感给桌上的人上了这道菜。
最终,她也没有上桌吃饭。
洗碗时,她搓着抹布,忽然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扎手,于是摊开一看,发现这所谓的抹布竟然是一条女士内裤,而扎手的罪魁是那已经破损的橡皮筋。
这是一条已经快成碎布的——女士三角内裤。
她举着那块破布,像举着童年时期的玻璃弹珠,向她的母亲奔跑而去。
“妈妈,看看!大舅妈跟你一个样,用内裤当抹布!”她凑在梅芸芸耳边,笑得不可自已。
梅雁雁夺下她的抹布,疑惑地看了看,“在灶台上用这个东西不会得罪灶王爷吗?”
“会吗?”梅芸芸恍然大悟,继而后知后怕。
“古人说,女人用的这些东西是秽物,是脏东西。但是如今时代不一样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那些言论不过是封建社会拿来压制女性的工具而已。我想管理天下人民温饱的灶王爷肯定不会这么老古董。”
梅芸芸这才松了松紧绷的肩膀,她左右看了看,神秘地说:“我听说,人老了之前那段时间,会吐出一口黑气,让吸到的人也生同样的病,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
“这是什么鬼话?”学医的梅雁雁不屑一顾。
梅许来却从母亲的脸上发现了不一样的情绪,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说辞:“妈妈,你这说的是传染病吧,可这次并不是啊!”
“不是传染病,就是说,那股黑气只会影响跟死者最亲近的人的身体,其他人,像儿媳妇吸了都不要紧,有血缘关系的就不行。”
“那你说的就是基因遗传的病,可这个病也不是基因导致的啊,只是个意外。”
“意外……”梅芸芸紧紧抓着衣角,嘴唇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