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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病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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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如月骂骂咧咧的走了,君阎轻咳着,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这些年补魂用了太多魂力,如今用离火都费劲。莫一懂事的拉过莫离,扶他到里间歇息。

多年执念今日终于可以放下,长久紧绷的弦松懈下来,人就疲倦的很,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在来到雪家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君阎的魂魄已经和雪浦月的身躯磨合的差不多了。他能感觉到雪浦月留下的精神烙印在某个清晨悄悄消散了,从此这副身体,就是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了。

君阎为雪浦月在梅树下立了一个无名的衣冠冢。雪浦月留下的记忆中,他是极爱梅的,每年梅花开放的时候,总要折上几支放在书房。日后年年梅花开,落花随君葬。

从前他的执念不过是将兔子和黑熊的魂魄送入轮回,此后再无牵挂。魂散也好,轮回也罢,他早心灰意冷,少年的光芒熄灭在最亲近人的手上。

没想到阴差阳错收了三个徒弟,亲自教养他们长大,养了十一年也养出些感情来。

桌上放着一面女弟子带过来的铜镜,他朝镜中望去,无意间瞥见鬓边的几缕白发,一时愣在原地。

雪浦月这具身躯今年三十有二,正值壮年。但多年毕方火的侵蚀和后来君阎魂力的透支,这具身躯虚弱的不像样子,要不是金丹期的驻颜让雪浦月的容貌停留在二十岁,他或许还要苍老许多。

也许,陪不了三个孩子几年了。

号称永生不死的朱雀,头一次生出了这样颓然的念头,随即又释然。

孩子们都长大了,可以照护好自己。他本就是苟且偷生,换来些时间偿愿,他知足了。

这日过后,君阎大病一场。

病来如山倒,早上刚自我感觉良好,宁死不肯喝雪夫人熬的姜汤,还抽空顶着风雪去了一趟弟子庭,回来君阎便发起烧来,昏昏沉沉的卧倒在床。

也不知哪来的倔强,这人就算烧糊涂了,药是一口也不愿喝,不是嫌烫就是嫌苦,莫一一碗药喂了半天都没喝完一半,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急的他恨不得掰开君阎的嘴就是一顿灌。

三个小的急得六神无主,左右没有办法,便跑去请了个大的过来。雪夫人进门看见君阎病成这样,面色变化几次,坐在君阎旁边一边抹着眼泪一遍喂着药,终于折腾进了几口,他脸色却越发憔悴,活像去了半条命。

君阎被这一通闹腾勉强提起一点神志,虚弱地对雪夫人说:“把他们,带去歇息,让我一个人,睡会。”他说的很慢,一句话要歇上一歇,分成几次才能说完。

见他几人不愿意动,他又说:“别把病气,传染给他们。”

雪夫人知他爱惜这三个弟子,便领着三个徒弟出去了,走的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生怕见不到下一面。

周遭好歹是安静了下来,君阎半睁着眼,目光却是涣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道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堂堂陵光神君,天之四灵,现在居然虚弱到这种地步,修补两个碎魂就耗尽了本源魂力,连体内的离火都支撑不住,我看都用不上这人阳寿耗尽,没几年你就得自行消散了。”

君阎似乎对这个声音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缓慢眨了眨眼,“你还没死,我怎么会瞑目。”

那道声音怪笑了两声,语气变得嘲讽起来,“你可一定要活到被我吞噬那一天,朱雀的神格我可是垂涎了三千多年,要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死了,我可要伤心死了。”

君阎嗤笑一声,声音嘶哑:“三千多年你都没能得手,怎么,做几年白日梦就可以了?”

那道声音似乎是被气着了,好半天没说话,末了,丢下一句:“三千年前我能让你魂飞魄散,众叛亲离,三千年后我仍然可以!”

君阎已经陷入半梦半醒的假寐状态,不知是否听见了这句话,气息中闪过一瞬杀意,又逐渐归于平静。

好容易熬到病好,君阎的身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下去,他像是一朵正在盛放又逐渐衰败的鲜花,一日一日枯萎,他甚至不能维持丹田离火的运转,变得十分畏寒,汤婆子成了不离手的挂件。莫离自捡回便闹着要睡在他房里,从前是莫离贪恋热源,爱贴着他入眠,而今夜晚就寝时,变成莫离暖着他入睡。

莫一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君阎本人倒是十分平静,依旧每天来弟子庭,指导他们三人的功法,为其他弟子解答疑惑。

他自知是心病,可心病无药可医。手脚总是冰冷,莫离捂了整夜也捂不暖。

雪夫人是最早发现君阎的异样的,她按兵不动三月,终是忍不住,在一日深夜遣人唤了君阎过来。

夜深寒气重,君阎到时,脸色都让寒意浸的苍白,解下狐衾,婢子递上暖手的汤婆子,他伸手接了,许久才暖过身子,恢复了些人气。

“我知晓你并非浦月。”雪夫人开口便说道,戳破这十年两人心照不宣的糯米纸,“你现在又是何意?”

君阎轻轻笑笑,身子竟放松下来,一半依靠在椅背上,仍坐的笔直,他抱着暖手的汤婆子,毫无血色的唇开合,唤道:“雪夫人。”

他这十年从不唤“母亲”,至多亲切又疏离的唤上一声“雪夫人。”

“我的事办完了。”君阎坦荡地说道。“他的事也是。”

雪芙蓉脸色变换几番,道:“浦月……去哪里了?”声音发着颤。

“您心里有数,我便不多说了。”君阎道,不想揭开一位母亲的伤疤,“若无我,他的身子撑不过一周,而今我也快到极限了。”

虽然早已猜到答案,雪芙蓉仍是一下子瘫软下来,让贴身的婢子扶住,急急喂进颗人参丹,这才救回些神魂。

“他其实嘱托我瞒着您。但,我想,孩子是瞒不过母亲的。”君阎道,“所以我耗费心力寻回延年益寿的仙草仙药,多续您几年命,这多实在,您都能熬死我了。”

他一口一个尊称,口中的话却是大逆不道,险些把雪芙蓉气得背过气去,婢女忙顺了许久的气,她才渐渐平静下来,由婢女搀扶着走到君阎身侧,忽的对君阎行了一个大礼。

今夜场中之人具是雪芙蓉心腹,对她的脾性再了解不过,见她此番举动,无不惊惧,唯君阎面容平静,袖手旁观雪夫人的举动,道:“雪夫人这是何意?”

“你是雪家的恩人。这一拜你受的起。”雪芙蓉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如今我年事已高,也活不了多少时间了。”

雪芙蓉抬眼望着君阎,像是透过他的脸看向另一个人,眼中竟渗了些泪,“浦月是我最疼爱的孩子,见到你,像他还在一样。”

君阎笑意稍淡,雪芙蓉接着说道:“我自知亏欠恩人许多,可,可我实在不忍白发人再送黑发人,求恩人施舍些时间,等我这把老骨头合了眼,来世就算做牛做马报答恩人,我也毫无怨言。”

雪芙蓉已泣不成声,又是一拜,房中所有婢子跟着齐拜,“求恩人成全。”

情之切切,在场之人无不动容,除了君阎,他如一尊佛像端坐,剥离了情感,跻身六道之外。

他未言语,修长的指轻敲扶手,一下又一下,像心跳声,沉重敲击在雪芙蓉心上。

二人沉默对峙,空旷的房间只余沉闷的敲击声回荡。

“我不愿。”君阎淡淡道。“你让莫一莫二在我药里下蛊虫已久,终于演不下去了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若是真爱他,便不会将毕方火交由给他了。”君阎道,撕碎粉饰太平的谎言,“求借仙家本就不是长久之道,到你这一代,雪家寿数已尽,你再清楚不过。”

雪芙蓉身子微颤,仍匍匐在地。

“总有人得来担这骂名。”君阎道。

君阎什么风浪没见过,一早便将雪家看得透彻,先前心死,他不愿掺和,今日做戏到他的面前,他心情不算好,并不想好好配合。

“他若能复兴雪家,收服毕方火,那便再好不过,雪家的名声还能安稳延续一代,你依旧是雪夫人。若是不能,旁人只会怪他能力不济,辜负你对他的信任,雪如月和二哥依旧能靠分出的家产过的很好,骂名横竖都在雪浦月身上。”

“可怜那小子,到死都在担心着你。”

“够了!”雪芙蓉忍不住吼道,“阁下不愿便不愿,何必要往我这位母亲心口上插刀?”

君阎没什么表情,目光冰冷,配合道,“好,好,我不说了。”他放下温凉的汤婆子,披上来时的狐衾,迈入雪中,“爱真是最好的武器,能让人心甘情愿去死。”他感慨道,外头风雪声大作,雪芙蓉骤然从失神中惊醒。

一切宛如白日一梦,君阎仍端坐于高堂之上,指尖轻敲着扶手,不觉止了声。

“雪家遇上我是最后的机缘。莫强求,莫回首,前路不好走。”君阎道,刚有所动作,便见白光一闪,数把利刃横在他要害之处,大有他再迈出一步,便要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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