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以前算得上美好的回忆,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了。一眨眼就是第二天清晨,朦朦胧胧。
「小韵,我现在有事,今天在画室的派对你来布置好了,我相信你,加油。」
云漓画室的紫藤气息裹着冬日独特的寒气,在林韵推门而入时扑面而来。她抱着牛皮纸袋的手指微微发白,袋子里装着昨夜失眠时剪的彩纸星星,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簌簌作响。
“突如其来的派对已经算了,还得是我来办,哎,我真的。“林韵仰头望着的玻璃穹顶,旋转楼梯上垂落的常春藤在空调的风下轻晃,叶片擦过她发红的耳尖。三天前她就是蜷缩在那片绿荫下的懒人沙发里,抱着膝盖哭得喘不过气。
林韵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湿意。她打开纸袋,彩纸星星哗啦啦落在实木长桌上,几颗滚到叶瑄未完成的静物写生旁——画布上破碎的青瓷花瓶正渗出深蓝的眼泪。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画室在叮咚作响中苏醒。林韵踩着伸缩梯往玻璃穹顶悬挂丝带时,发现叶瑄做设计的小玩意,阳光穿过五彩斑斓的蜡笔,在柚木地板上投下糖果色的光斑。
“用这个当餐盘怎么样?“江书槐的声音混着吉他箱的开启声。林韵转头看见他举起沾着颜料的木质调色板,薄荷绿与樱花粉的色块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他身后跟着抱牛皮纸箱的苏棠,箱子里飘出焦糖苹果派的甜香。
当暮色漫过暗色的红砖墙时,画室已经变成坠入人间的银河。林韵跪坐在地毯上布置最后一片星空灯,忽然被冰凉的触感激得轻呼。原来是叶瑄回来了,一瓶蜂蜜柚子茶。
“还是冰的!”林韵有些惊喜。
喝了一半,他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枫木台阶往上爬,二楼的景象让林韵屏住呼吸。十二幅巴掌大的油画悬浮在飘窗前,每幅画都是不同角度的星空,钴蓝与群青的漩涡中闪烁着碎银般的笔触。最中间那幅用金粉写着:所有黑夜都在等待破晓的吻。
“这是...“林韵的指尖抚过凹凸的油彩,发现每幅小画背面都贴着日期。最新那幅的日期停在一周前,正是她躲在画室痛哭的深夜。
“那天晚上我画到凌晨三点,突然明白星空从来不会消失,只是有时被云层遮住了。“他的呼吸带着温热,“就像某个笨蛋设计师,明明会画出让客户惊叹的彩铅效果图,却觉得自己不够好。“
楼下的门铃突然此起彼伏响起来。林韵透过泪眼看见司薇在玄关处拆开巨大的粉色礼盒,二十只氦气球腾空而起,每根缎带都系着朋友们手写的祝福卡。江书槐的吉他流出《APM Monaco》的旋律时,她终于笑出了眼泪。
月光爬上玻璃穹顶的瞬间,所有星星灯同时亮起。林韵看着自己的倒影映在香槟杯里摇晃的银河中,忽然被叶瑄塞进手心一支星空蓝的油画棒。她们在朋友们起哄声里为彼此画上夸张的流星眼妆,薄荷味的笑闹声惊醒了画架上打盹的韵崽。
当午夜钟声敲响时,林韵偷偷将那颗沾着颜料的泪滴按在最新那幅星空画的角落。破碎的星光在亚麻布上重新生长,像所有值得等待的黎明。
司薇踮脚取下画室顶层储物柜的铸铁锅时,肉桂粉的细屑像时光碎屑般簌簌落下。她把苹果削成透光的月牙,刀刃划过果肉时带起清甜的汁液,却在触及果核时突然顿住——十几年前那个秋雨绵绵的午后,也是这样银亮的刀尖在林韵外婆布满皱纹的指间舞蹈。
“要顺着月晕的弧度切。“记忆里的老人将苹果片在瓷盘摆成莲花,枯枝般的手指捏着砂糖撒出流星轨迹。五岁的林韵趴在老榆木餐桌边,看琥珀色焦糖在铜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玻璃罐里的香草荚正在午后的光柱里缓慢沉浮。
此刻画室里的铸铁锅已泛起金棕色涟漪,司薇轻轻搅动木勺,看着糖粒在160℃的高温里融化成流动的琥珀。这个温度总让她想起林韵描述外婆时的眼神——炽热到能融化所有阴郁,却又小心维持在不会灼伤回忆的临界点。
“好香!“林韵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传来,带着久违的雀跃。她抱着一卷星空蓝的皱纹纸跑进厨房,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僵在原地。焦糖裹挟着苹果的微酸在空气里爆开,与记忆中的味道严丝合缝地重叠,撞得她眼眶发烫。
司薇背对着她往锅里倒入白兰地,跃动的火光照亮橱柜上泛黄的便签。那是三年前她们毕业旅行时,林韵在民宿厨房口述的配方:“外婆说要在焦糖里加海盐,就像眼泪落进大海。“此刻那些字迹正在跳动的火光里舒展,仿佛老人穿越时空在轻抚孙女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