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看完仍是不解,问道:“裴大人意思是?”
“按你所说,若是有人存心布局,那此人的势力和财力必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前几日太子夜访赵廉当晚曾提及过,为首聚众之人有一乡绅之子,我曾留意找人暗查过,正是这个人。”
原来这些事人家早有把握,却故意不说,让他来说。谢昀忽地轻笑出声,“好啊,看来此案裴大人早就了然于心了,不愧是文臣之首。方才是故意拿我寻开心呢?”
“过奖,”裴昭倾身向前看着他,“你如今也很有长进了。”
谢昀这才惊觉他们此刻离得很近很近,近在咫尺。
他刚站起身想和他拉开距离,忽觉出对方的手正悄然而至,他伸手去挡,二人你来我往,终是败下阵来,被裴昭紧紧扣住手腕。
谢昀紧眉,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裴昭不答,只盯着他胳膊上包扎伤口布条,那是谢昀随手扯下来一块衣料缠了上去的,在上面打了一个很随意,甚至可以说很丑陋的结。“你这里有没有上药?”
“用不着,就擦破点皮。”
裴昭充耳不闻,不容分说把他按回去坐着,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罐来:“苏御给的药,想必效果不错。”
谢昀苦口婆心:“我说真的用不着,有这功夫早就长好了,就不劳烦裴大人了。”
被婉拒了两次的裴大人显然并不想就此罢手,他伸手扯开沾着血渍的布带,露出尚未结痂的臂伤。
“这就是你说的擦伤?”他抬眼瞥了谢昀一眼,又低眸旋开药瓶给他上起了药。
谢昀忆起自己年少时的顽劣模样,言谈举止都没个正形,明知对方一副冷肃性子,偏要变着法儿逗弄。
有时故意凑近他耳尖说些混话,有时冷不丁去拍拍他胸脯,但这些他自己不以为意的小事,足以让另一个人瞬间绷直脊背,对他喊打喊杀。
想不到这姓裴的此刻能平心静气地坐在这儿,还和自己靠这么近。
谢昀微微侧身将手臂往前递了递,笑了声:“裴大人也很有长进呢。”
“是么?”他没抬头,回了句:“怎么说?”
谢昀戏谑道:“贤惠了啊。”
裴昭没吭声,抹药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地重复手上的动作。
谢昀见裴昭不说话忙敛了笑,正色道:“当日太子殿下在长史衙署,问及此人时,赵廉却避而不谈,想必如今是个有头有脸的。依你之见,该怎么查?”
裴昭已经给他抹好了药,在等它慢慢变干的间隙回道:“他不说是因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太子殿下,不然此事也好解决。”
“他不能暴露身份,”谢昀果决地说:“不说他是太子,还有人追着杀他,要是说了可不知道会怎样了。”
谢昀手臂上的药干的差不多了,清逸甘苦的药香弥漫开来,裴昭拿来一条干净的绷纱再将其一点点缠起,味道又渐渐散掉,最后只有凝聚在他手臂上那一处清香萦绕。
裴昭指尖捏着绷纱尾端打了个利落的结,指腹顺着谢昀腕骨轻轻捋了捋,确保绷带服帖。
微弱的日光从窗子斜斜切进来,映得谢昀腕间凸起的骨节和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他忽然托住那只手腕往上抬了半寸,不觉竟鬼使神差般俯下身去。
“裴大人……”谢昀的声音陡然响起,他当即将目光从裴昭身上移开又投向窗外,轻声道:“天亮了。”
裴昭忽地清醒一般凝住,看那人不在看自己,便低低唤了声:“承玉。”
谢昀本能地转过头来,却发觉对面的人更近了些,咫尺之间呼吸可感。他喉间滚了滚,身体却如同僵在了那里一样动弹不得。
门外却响起敲门声,楚济的声音随之而来,“谢大少卿,太子殿下找你呢。”
谢昀猛然抽回神,仓促回了句:“就来。”李景恒天亮就找他,想必是问昨夜审讯之事,随即掩了袖口霍然站起,一把拿起外衣就往门口走去。
他踏出门前却忽又立住,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是四目相触,和那人目光又撞了个正着。
他长缓了一口气,他当即提步朝门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