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大敞,门外夜雨如倾。
李景恒冷冷道:“押回诏狱仔细审问。”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裹着雨腥气冲破雨幕,直取李景恒面门!
谢昀忽闻破空之声,只是他离李景恒之间尚有段距离,着急之时只能脱口叫道:“有刺客!”
近乎同时,裴昭握刀的手握刀的手已本能地斜撩而上,刀锋一转羽箭直直钉入廊柱,尾羽犹在震颤。
一听有刺客,门外守卫弓箭齐齐拉响。另有一队循声追去,刺客似乎早有准备,早遁入黑夜不见踪影。
“追!捉活的。”李景恒猛然惊觉道。
裴昭拔下钉在柱上的箭,摸着箭矢正端详查验。谢昀欲凑上前去看,未走两步,只觉背后凉意袭来,身后第二支冷箭已裹着雨腥气迫近。
他本能地旋身躲闪,只是余光瞥见身后的裴昭正背对着他,他若避开这第二箭,身后之人未必及时躲得开。他想到此生生收住避开之势想着拔剑格挡,又恐来不及,只好扑上前推开他,箭矢擦着谢昀的臂膀掠过,划出道血口子来。
裴昭忽闻身后谢昀厉喝:"当心!"转身便见他踉跄着撞进怀里,震惊之余下意识揽住他,怔怔望着他臂上伤口。
“你……”
谢昀正要去追,却被裴昭拦下:“别去了,速速保护殿下回去要紧。”谢昀也只好作罢。
裴昭将刚才擦伤他的箭矢捡回,离开之时余光在门外兵士的箭囊上挨个扫过。
一路上寂静无声。裴昭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刚那一瞬,他明明躲得掉,可还是本能的迎上来。
谢昀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见裴昭心事重重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以为他在想刚才刺客一事,正巧他心中也尚有疑惑,于是问道:
“方才……”
话出半句才意识到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裴昭声音平稳,毫无波澜道:“想不到方才谢少卿如此舍己为人。”
谢昀笑道:“不用谢,舍己为人倒是算不上,只不过是我没躲过去而已,大人不必多想。”
“是吗,那你只顾自己就是了,管我做什么?”裴昭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话本是试探,可从他口中吐出,听不出一丝情绪,倒像是不领情了。
谢昀听得火起,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算了,居然还不领情,实在薄情寡义。他没好气道:“那我下次不管了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昀也懒得知道他什么意思,直截了当问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追?”
裴昭将两支羽箭拿在手里比对:“这第一支箭上有毒,很明显是为太子性命而来。而第二支箭上无毒,样子看着倒像是朝廷所制。”
谢昀惊诧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两伙刺客?”
“嗯,当时门外除了刺客,不是还有守卫吗?”
“可他们都是太子的人,自然是忠心他的,怎么可能心怀不轨?”
“你可还记得那时我们离太子殿下并不算近,箭术再差的也不可能偏离那么远,第二支箭根本不是冲太子去的。”
裴昭本欲追查下去,但只恐此人狗急跳墙再伤了人,就没立即追究。李景恒的精良兵士不会伤及他的主子,但不代表不会伤及别人。
谢昀哑然,“这么说,那就是有人要趁机取我们性命了。”他思忖道:“你说会不会……?”
裴昭对上他的眼睛,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未加思索当即道:“不会,东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没必要如此。”
谢昀霎时觉得刚才那一问实在是昏了头,李景恒确实不会兜这个圈子,他想除掉谁可以直接赐死,谢昀不是没领教过。
“还是在朝廷树敌太多啊,裴大人。”谢昀漫不经心调侃。
裴昭不明所以:“你怎知就是冲我来的?”
“你这言官当的得罪多少人你不知道?相比之下我人缘可比你好太多。”谢昀玩笑道。
***
苏御病情尚未好转,谢昀以留人照看为由让楚济留在家中。他自知入大理寺后就没帮上什么大忙,本就愧疚不已,谢昀每次查案又都不带他,不免心中落寞,这也就算了,还只让他干这照顾人的事,心里更是不愿。
不过主子交代的事,他再不愿也得做。楚济立在苏御房门前,敲了敲房门,屋内却寂然无声,试探唤了声也不见回应,就推了门撩起帘子往里瞧,却见长琴倾斜着,尾端在地上磕出了裂痕,人却蜷在一旁。
楚济见了心下一惊,忙将他扶起抱到榻上。
苏御身上穿的还是他以前那身素朴旧衣,和第一次见他时候一样。
楚济望着他,恍惚间想起最早见他那天,那时因谢昀中了毒箭,慌忙来苏御的医馆寻他,他也是这身装束,在窗边一把木椅上坐着,窗外树影斑驳,映在他那把七弦长琴上。
苏御垂眸抚弦,衣袖浮动,指尖流转之间清越之音自丝弦震颤处而来,泠泠泛音不绝于耳。
他见有人来却未抬眼,只是从容稳坐面带笑意,仿佛知道会有人来,早已等候多时了一样。半晌曲毕,他才徐徐站起身来,爽朗清举如苍松翠竹,更显得风姿俊逸。
楚济回过神,仔细端详榻上的人,他轮廓柔和、面容素雅,但眉眼坚韧,美中不足的是添了些病弱之气。只恨那天匆忙,催促间竟没想着好好看看他这张脸。
正端详之际,不料苏御正巧醒来,正对上楚济盯着自己的眼神。楚济没想他能在此时睁眼,吓得他脸上一红。
“你……醒了。”他清了清嗓子,“你都不知刚才有多吓人啊你,还好我及时发现。”
“那多谢楚公子了,”苏御明知故问道,“但不知我是如何到这床榻上来的呢?”
“那当然是我……”楚济说到“抱”字又觉得难为情,吞吞吐吐半天又小声说:“都是男的抱一下又没什么。”
苏御笑道:“有劳了。”
“话说回来,你这病症是打小就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