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刺史失踪之事说来也怪,这位刺史姓王,身长九尺,形若修竹,且文武皆通。王刺史早年习武从军,后来在战场上伤了腿,便立志考取功名,没想到只考一次便中了进士,朝廷任命其为我州刺史。”
赵廉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这王刺史治理州事井井有条,吏治清明,我州百姓无不称赞。只不过后来闹了旱灾,一连几年都颗粒无收,百姓难免心中有怨。”
李景恒插了一句:“可这和王刺史有什么关系?”
“古书中有载:"身过丈二,必主妖异",民间亦流传“州官无德才有此旱灾以为天惩”。某年卜卦之风盛起,游一乡绅在城隍庙卜得"异人作祟"的卦象,暗中将刺史生辰八字与旱魃出世时辰相附会。”
“旱魃?”
“是,旱魃是民间传说的一种怪物,一旦出世便会祸乱人间,带来连年旱灾。”
独孤璟笑了笑:“《诗经》中提到‘旱魃为虐,如惔如焚’,大概是由此而来,竟不想世人竟愚昧至此。”
“恰逢七月十五中元夜,乡绅之子又称亲眼目睹刺史独自在官署庭院焚化公文,跳动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至三丈有余,投射在城墙上宛如鬼魅起舞。这话一时传得人心惶惶,甚至聚集了大批百姓,深夜硬生生闯进刺史府中,说是辟邪驱鬼。”
“那后来呢?”
“自那日之后,刺史便消失不见,普通人间蒸发再未现身过。人们也只当是鬼魅已除,大快人心,新刺史也不许再提及此事。”
“新来的刺史就是这般治下的吗?难怪如今南方局势不稳,诡案频发。”李景恒重重撂下杯子,滚烫茶水洒了一手。
“大人消消气,”独孤璟忙抽出素帕为他擦拭,低头间眼眸一动,“这位新任刺史是吏部亲选的人,想来是有本事的。”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会未过殿试就……”赵廉忽觉失言,说了一半忙闭了口。
“方才失口乱言,大人勿要当真才是,啊啊今日天色已晚,二位若是不嫌弃便在寒舍下榻……”
“不必了。”李景恒觉察得出,长史如此三缄其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叨扰许久,告辞了。”
二人辞了赵廉,坐进小轿往馆驿方向行去。
李景恒出了门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独孤璟关切道:“殿下?”
李景恒侧目看着他应了一声。
“殿下在想什么?”
“阿璟,你相信赵廉所说的吗?”
独孤璟轻抿嘴角对答:“未必真,未必假。”
“怎讲?”
独孤璟垂眸思索着开口道:“赵长史讲述之事皆是他在官署任职时的所见所闻,其一,若本就置身事外却作壁上观,便是失职。其二,倘若他深知内情却讳莫如深,便是欺瞒。”
李景恒冷笑一声:“宦海沉浮多年的人,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只不过但凡是人说的话都虚虚实实如雾里看花,实在难以看清。”
窗棂外忽起一阵风,轿内烛光猛地闪了闪。
“阿璟,我是不是,不适合坐那个位置。”
李景恒声音极低,沉沉的尾音不像是在发问,却像是说给自己。
独孤璟抬手护住将熄的灯芯,火光在他掌心投下蝶翼般的暗影。
“怎么会,”独孤璟将一旁的灯罩扣于蜡烛之上,“那里也只有你能坐。”
李景恒直直地看着他,忽地一手握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将他拥入怀中,他俯首贴着他的肩,轻声道:“你要帮我。”
“好。”怀中人当即应答,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