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倾,雷电撕裂天穹。
窗棂被暴雨砸得噼啪作响,廊上烛火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
县衙后堂暖阁内,长史赵廉正同县令、司马等人畅谈宴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有些许醉意。
司马周世荣仰头饮尽杯中酒,他斜着眼,指向梁上悬挂的玄煞真君画像:“你们真信这劳什子能镇灾?”
满座官员霎时僵住。长史赵廉手中蟹钳“当啷”一声坠地,慌忙拉住他颤声道:“周大人慎言!上月陈员外酒后撕了半张画像,当夜就被发现吊死在……”
轰隆一声惊雷淹没了后半句话。
周世荣猛地甩开他,画像中真君赤红双目恰被闪电映得流光四溢,仿佛毒蛇吐信。
他重重撂下酒盏:“若真有神明,怎么不把吞了赈灾银的耗子们都叼出来?”
他醉眼迷离凑近画轴,指尖戳着神像狰狞獠牙大笑:"若有能耐,现在便劈了老子!"
一旁的县令王澹劝阻道:“哎呀,周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免得触怒神君降罪于你呀。”
一道闪电劈开浓云,刹那间照亮屋内玄煞真君的画像。照得那画中凶神獠牙上的金漆更加刺眼。
子时三刻,司马府。
周世荣一脚深一脚浅踹开卧房门,腥风混着雨丝扑面而来。
空荡荡正厅里,那幅玄煞真君画像正悬在供桌上首。
他眯眼盯着正堂悬挂的画像,金粉勾勒的凶神在摇曳烛光下怒目圆睁。
"装神弄鬼..."他嗤笑着扯松腰带,“哪日老子定烧了你那破庙!”
他话音刚落,余光忽然瞥见画像衣袂竟然无风自动。
他定了定神仔细看去,正巧一道雷电劈落,朦胧中只见真君手中斩业剑将画布撕开一个口子,竟从中渗出暗红水痕,顺着画布蜿蜒成血溪。
这下酒醒了大半。周司马踉跄后退,后腰撞上供桌,香炉骨碌碌滚落到他脚边,香灰撒了满地,他看见画中神像脖颈咯吱一扭,挣扎着仿佛要脱壁而出!
喀、喀、喀。
“我乃本州司马,谁敢搞鬼!”
他暴喝一声拔剑劈向画像,画中凶神忽然扭动脖颈,金箔眼珠“咔嗒”转向他。
烛火骤灭。
鎏金神冠缓缓转动,壁画斑驳处裂开蛛网状纹路。真君青面獠牙寸寸凸出画布,裹着血锈味的手掌已扼住他的咽喉。
"救——!"嘶吼被掐断在雷声里。
*
停尸房内,谢昀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司马夫人死死攥住女儿手腕,女儿年纪不大,像是十八九岁的模样,脸上挂满了泪痕。
喉骨粉碎,一击毙命。”谢昀指尖虚悬在尸体脖颈青紫指痕上,忽然捻起一抹金粉,“但看这指印,谁会有这么大的手?”
司马夫人突然啜泣起来:“定是真君显灵了!老爷昨夜在长史府骂神君抢亲,说要烧了祂的庙……”
“抢亲?”谢昀和裴昭都不约而同问道。
“是,我们这全州百姓都得神君庇护,所以人人信奉神君,处处有庙供奉,家家都挂着他的画像。”
“可这神君有个奇怪癖好,每家若有出嫁的姑娘,出嫁前一晚要先让神君看过,神君若是看不上,第二天便可出嫁,”司马夫人带着哭腔继续讲道:“若是被他看上了……”
“看上了怎样?”谢昀赶忙问道。
“若被他看上,第二天就会消失不见,也就是被神君抢亲了。”
司马夫人紧紧拉着女儿,泣涕涟涟。
原来周世荣周司马的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早定了亲,婚期正是三天后。周世荣正是为这事不痛快,心怀怨怼酒后失言,这才惨遭灭顶之灾。
“真是荒唐至极,怎么可能?哪有什么显灵之说呢,难道有人看见了不成?”谢昀一撇嘴不屑道。
“还真有……”长史赵廉悄声说道:“今早派人四处查问,果真有个目击证人。”
根据老樵夫所言,昨日在长街挑柴回来,正缩在屋檐下避雨,忽听司马府传来凄厉惨叫。他鬼使神差凑近门缝,正见一道闪电劈入院中。
樵夫在蓑衣下缩了缩,牙关直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