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周末,慕名来长石岛赏花的旅客不在少数。
景点内外又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岛上居民,因此显得很是热闹。
苏盐此前一直生活在渝城,为学业和生活所奔波,很少有机会和闲情专门找地方观景看月。
她对于樱花的印象一直停留于越溪村里那种老式的樱桃树,淡粉色,一朵花有五瓣,每一瓣都单薄透明,风一吹就散开,手指轻轻一捻就化成花泥。
而且那花也并不是用来观赏的,对每天睁开眼就焦虑生存问题的村民来说,满足温饱永远是最迫切的需求,因此越溪村里的樱花也知人性似的,匆匆一展妍丽之后,就温顺地以凋谢作为代价,孕育出颗粒饱满的樱桃果子以供村民们短暂满足口腹之欲。
而长石岛上的樱花粉的、白的、桃红的、粉红的、甚至淡黄的……单瓣的、重瓣的、半重瓣的……满目花海,竞相争艳。
顾琳人长得出挑,身材、装扮更是火辣胜过超模,但她偏偏喜欢举着相机给别人拍照。闻迦汀和霍东衍纵然有着堪比男模的好皮囊,但哪里比得过苏盐有新鲜感。
于是她将镜头对准苏盐,拍下她或逆光仰头看花或花影里浅笑的清丽面孔。
苏盐其实不太习惯被镜头追着,奈何顾琳太热情,又耐心教她怎么摆姿势更上镜,她也就尽力配合了。
后来还是闻迦汀闯入镜头,伸手一把揽住苏盐的肩膀将她带走,顾琳边喊“迦汀哥你走开好不好”,边观察着取景框按下快门。
苏盐被闻迦汀半拥半抱着带离,听见后面顾琳嘀咕道:“这张好意外,画质是糊了点,但是你们俩看起来好搭。”
苏盐心念一动,想对顾琳说“给我看看”,一转头对上霍东衍沉寂的注视,她一顿,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下了。
樱花再好看,逛两三小时也就足够了。
日暮之前,他们回到民宿,向旁边专门做租船生意的岛民租了两条渔船和相应的钓鱼工具。
顾琳一脚跨上船,船身摇摆引得她张开双臂连连尖叫。
霍东衍蹲在岸边用双手稳住船身,并让顾琳蹲下降低重心。
顾琳沉浸在将要失足落水的惊险刺激中,完全没听见霍东衍的话。霍东衍无法,只得冒着两人一同落水的风险踩上船,从身后抱着顾琳让她坐下。
危机解除,顾琳反手就给了霍东衍一拳,“积极点好不好,你就看着是不是!”
霍东衍:“……”
闻迦汀轻笑一声,偏头,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将苏盐扶上另一条小船。
暂时不用和霍东衍及顾琳捆绑在一个空间里,苏盐暗自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她觉得被霍东衍认出来的概率很低。因为在她看来,苏小渔和苏盐变化很大,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况且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她同霍东衍打照面的次数并不多,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
但,事无绝对。
万一呢?
尽管理智告诉苏盐,现在不应该想太多,最坏的结果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欣然接受。
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让那个预料中的结局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闻医生,”苏盐忽然抬眼看向身侧的男人,她轻声笑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多年前去过渝城旅游。”
闻迦汀摇动着手中的木浆,木船并不特别小,但由于他坐下之后两条腿实在太长,在视觉上便显得这船像个模型。
“我说过吗?”他随口一答。
苏盐没作声,低头将歪了的风衣腰带拨正。
身侧的人像才想起似的,他轻笑一下,“……去过吧,确实很多年了。”
他偏头笑看着苏盐,“那时候你在哪?多少岁?”
苏盐没带皮筋,披散的长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象牙白的清丽面孔也半遮半掩。
她低头扒拉了一下手指,数着所谓的“很多年”到底是几年。过了一会她才抬头跟闻迦汀说:“七年,还是八年前?我在上大学。”
“什么学校?”闻迦汀就顺着问下去。
“渝城农业大学。”苏盐顿了下,不知想起什么,她笑着继续说,“我刚考上大学时,村里人都问我考上什么大学了。我就说是渝城农大。他们一听农业大学几个字,就满脸疑惑和惋惜地问说,为什么要考和田地相关的大学,难道以后毕业了不留在城里,反而要回越溪村接父母的班继续种田吗?”
“所以你学的不是种田专业?”闻迦汀很配合地问了这么一句。
苏盐摇头,“如果是就好了,起码真的回越溪村种田还能知道什么季节该种什么菜。”
苏盐学的是园林专业,因为大多数人会将园林和园艺混淆,以为她是种花、种菜的,所以她和人介绍时总会在后面提一句“设计公园、小区绿化”,这样就容易懂了。
闻迦汀笑,“难怪那盆红配绿被你养得怏怏不乐。”
苏盐一怔,然后立即反驳道:“谁说的。它明明长得很好。”
闻迦汀就慢摇着船桨,轻轻“嗯”一声,那神情不像是赞同,更像是迫于淫威不得不附和。
苏盐看着闻迦汀。
闻迦汀也偏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怎么就笑了。
闻迦汀忽然想起苏盐和他说过的幼时趣事,他问:“差点溺海那回,坐的也是这种船?”
苏盐心头一动,意外闻迦汀居然记得这种无意间的闲聊碎语。
她望着他清朗侧影,身后浑圆落日将橘红染料洒向粼粼海面,画面实在太美,她不忍心破坏氛围,于是就细细回忆起那次探险所乘的船和这次的有什么不同。
而关于到底是七年还是八年前的苏盐在哪里,谁也没有再提起。
虽然带了钓鱼工具,但他们运气欠佳,一来一回全无收获。
为此顾琳又单方面和霍东衍怄了一回气。
回到民宿,后厨却很灵性端上来一锅海鲜杂烩。味道比不上“意·味”大厨做的,但佐以窗外的海风明月,也别有一番风味。
晚上,他们在民宿起居室里开了一桌牌局,苏盐和闻迦汀一队,顾琳和霍东衍一队。
因为顾琳火爆辛辣的脾气,牌桌上不断响起她输了筹码埋怨霍东衍的声音。反观霍东衍,不管对面的顾琳怎么气急败坏,他都神色平静地理智出牌。
但不管霍东衍怎样力挽狂澜,最后当然是苏盐和闻迦汀大获全胜。
顾琳气得将手上剩余的牌面往桌上一丢,嚷嚷着要换队友。
闻迦汀问苏盐还想玩吗,苏盐轻摇头,他就不顾顾琳的要求,牵起苏盐就走。走之前还冷情留下一句话,“今晚你们输多少记好了,打苏盐账户。”
顾琳在后面大叫:“闻迦汀你重色轻友!!”
长石岛风景再好,因为太小根本用不着花两天时间深度游。第二天中午他们早早退了房,没像来时那样选择乘坐小型飞机回去,而是由霍东衍和闻迦汀换着把车开回海城市区。
先送苏盐回澜山公寓。
车子停在楼下,顾琳坐在副驾整个上半身探出窗子,绿色超短发配合着浓颜五官格外引人注目。偏偏她还张扬地吹了个流氓哨,一边挥手一边同站在车边的苏盐说:“改天找你玩,不许拒绝我!”
苏盐感觉身后好几个路过的住客的目光都粘在自己身上,她匆匆点头,扫一眼车内剩余两人。
霍东衍坐在驾驶座低头看手机,后座的闻迦汀落下车窗,对她笑说:“别理她,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