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饭团熟悉新环境挺快,且闻迦汀又将她要用的东西一应准备俱全,晚上苏盐就带着她留宿在云栖。
云栖这套公寓除了主卧之外,还有两间客房,闻迦汀自然是住主卧,苏盐固定占据挨着阳光露台、朝南的那间小卧室。
他们关系再亲密,也从没有在一张床上过夜过。
隔天一早,用过早餐之后,苏盐开车载闻迦汀去机场,中途顺道把饭团送回澜山公寓。
春日阳光明媚,微风轻拂,车窗半开,闻迦汀老神在在地倚在副驾座椅上,音响正在播放他喜欢的钢琴曲。
虽说这辆“老豹子”名义上是苏盐的座驾,但播放软件里几乎都是闻迦汀喜欢的音乐,并且每次两人同时出行,几乎都是苏盐开车,闻迦汀那辆大几百万的奔驰则留在车库里吃灰。
苏盐胆子大了,难免腹诽闻迦汀“恃强凌弱”拿她当免费司机。
哪知闻迦汀却像在她身体里安了情绪感应器似的,他淡淡睨来一眼,“你买车不就是为了暗度陈仓吗。成全你也不行?不然还是回去开我的车,堂而皇之停在澜山公寓门口,看到时候不敢下车的人是谁。”
苏盐猛地被戳中心事,既尴尬又羞恼。
她抓着方向盘,抽空僵挺着脖子转头看身侧那人一眼,小辫子都被人抓手上了她还抵死不认,“哪有。什么暗度陈仓?开就开,谁不敢下车啦。”
话说得全无底气,油门踩得比平时不知重多少倍,生怕闻迦汀放话让她掉头回云栖换车。
她心想,这人到底是外科医生,还是摸骨算命的?怎么连她为什么买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幸闻迦汀不仅火眼金睛识破了苏盐的“外强中干”,还比苏盐“玩得起”得多,面对苏盐的言不由衷,他只笑笑,还很好心地提醒说:“黄灯冒进,再晚两秒就该罚你闯红灯了。”
苏盐踩着油门的脚不由得哆嗦一下,但老豹子在十字路口上一跃而过,这个时候再减速已经来不及了。
后视镜里另一条路上的红灯转绿,车辆如开闸的积水汩汩流过,本是各行其道、互不相干,苏盐却怪闻迦汀故意吓她。
“……”
闻迦汀失笑,抬手碰碰苏盐的右边脸颊,“最近气性怎么这么大。”
苏盐条件反射地就想反驳,脑海里却冷不丁冒出一个词,恃宠而骄。
她兀自一怔,两手把着方向盘没作声了。
车子驶进机场泊车位,两人各自取了行李去售票厅买票,然后候机,登机……
苏盐一直保持着安静。
停机坪上的风比别处格外大些,苏盐身上的浅卡其色长风衣衣摆被吹得向腰间卷起,她人又生得清丽,黑发披散,眉目如画,以旁人的视角来看,她就是一幅行走的莫奈风格的春日名画。
旁边两个一同等候登机的男人时不时拿斜眼偷瞄苏盐,正大光明的欣赏倒也罢了,以偷窥的眼神总不免让人联想到猥琐之类的词。
苏盐在想事情,起初根本没注意到这两人,是闻迦汀忽地伸手往她腰间一搭,将她松松揽在怀中的同时转眼朝那两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冷清睨去一眼,宣誓主权和警告的意味浓烈,那两个男人从闻迦汀的气度和穿着看出他不是好惹的,尴尬一笑,背过身走远了些。
“OMG!救命——闻迦汀你藏得也太深了!”
身后一道爽利的女声传来,苏盐转头,就看见顾琳踩着一双细跟豹纹长筒靴身姿摇摆地从不远处走来。
十来度的气温,她身上只着单薄的彩色斜肩吊带配浅蓝色低腰紧身裤,外面罩一件白色oversize飞行夹克,短到贴头皮的头发居然染成了草绿色,在黑色贝雷帽的遮挡下只露出些许端倪来,却更显张扬。
顾琳从后面亲眼看见闻迦汀主动将身侧的女人揽住,还以为大清早自己没睡醒产生了幻觉,大吼一声过后,视野里的两人转过身,被她看清苏盐的面孔,登时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一瞬间想起这几个月发现的各种蛛丝马迹,又觉得理所应当。
“我早该想到的!”顾琳一拍脑门,就差骂自己蠢了。
她哒哒哒地走到苏盐面前,热情无比地朝她伸来右手,同时跑来一个wink,“苏小姐,又见面啦!早知道迦汀哥托我搭配的衣服是给你的,我绝对绝对发挥得更好!不过你也真不够意思,上回在驼山半山听雪都撞见了,还一点风声都不肯漏!”
顾琳突然出现,她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已经够强,再加上这“兴师问罪”的一通发言,苏盐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闻迦汀搭在她腰际的宽掌安抚性地轻拍两下,“别理她。她惯来是口无遮掩的。”
“喂!”顾琳啧啧啧怪叫道,“你够了啊,别以为我单枪匹马就好欺负。”
闻迦汀才发现她是一个人,于是就问:“霍东衍呢?”
其实不提霍东衍还好,一提顾琳就来火。她抱起双臂,呵呵两声道:“霍老三怕死,天不亮就开车走了。”
她问闻迦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胆小如鼠?”
闻迦汀说:“现在知道也不晚。你们两个一没嫁二没娶,一拍两散就是说句话的事。”
“Bull Shit!我们吵归吵闹归闹,你怎么劝分不劝和!”顾琳捂住一边耳朵,另一手一把挽着苏盐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这侧,“他这张嘴你是怎么受得了的。来来来,跟我坐一块,我很好相处的!”
正好乘务人员正在请大家陆续登机,顾琳就挽着苏盐快步走到前排,率先钻进了机舱。
这种小型飞机除了机务人员之外,只能搭乘八个乘客,机票不能提前买,当然也不能提前值机,座位什么的都是先到先得。
顾琳下手快,带着苏盐坐到了驾驶舱后面的位置。
苏盐转头,视线越过座位之间的缝隙,看见闻迦汀坐在斜后方倒数第二排。
他身边坐着一个落单的年轻女人,穿米白色粗花呢香家套装裙,气质娇俏,有几分像李荷。
身旁顾琳顺着苏盐的目光也朝后看去,顺道吹了个很野的口哨。
闻迦汀听见口哨声,抬眼朝她们看来。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极了吸食了日精月华化作人形的千年狐狸精。
“招蜂引蝶。”顾琳点评一句,回头又跟苏盐说,“没事啦,有些人看着浪,其实骨子里……”
苏盐和她对视,大抵是苏盐的眼眸不含杂质、太过干净,顾琳到嘴边的宽慰人的谎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她顿了一下,耸耸肩,“也浪。”
苏盐一下被逗笑,她说:“嗯,我知道。”
顾琳哈哈笑出声,她一下伸手揽住苏盐的肩膀,热情亲昵得不像话。
“你好可爱!难怪当时我在‘野·桥’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苏盐做过攻略,这架小型飞机是军用退役机,不比大型客机坐着平稳,尤其噪音也大。
但飞机起飞之后,苏盐才真的体会到什么叫颠簸和嘈杂。
她坐在窗边往下望,城市景象在眼中远去,车和人全都成了蚂蚁和尘埃,笔直宽阔的道路虚化成一条不甚清晰的线条,初显春意的居民公园慢慢变成一个不规则的绿灰马赛克色块。
飞机实在太小,心理上觉得踩着的机舱地面也很薄,因为噪音不断在耳中轰鸣,混乱中产生一种四面漏风、机体随时都会因为强气流而瓦解的错觉。
苏盐两手不自觉抓紧了扶手,闭上眼睛不再自虐地去观察城市高空,但是失重的感觉仍旧从脚趾蔓延到头发丝,恐高的心理让她觉得自己就像系着一根要断不断的单薄带子坐在云端,掉下去是必然结局,现在的问题只是迟或者早。
顾琳不仅胆子大,神经也大条,一点没注意到身旁苏盐的异常。
她还点开手机摄像头录出游vlog。
后来她把镜头调成前置,贴着苏盐同框出镜,她还大大咧咧地要苏盐笑一下。
苏盐闭着眼睛勉力弯了下唇,顾琳还在轰隆的杂音中笑她:“Jesus!你嘴唇好白!不过没关系,我带了好多只唇膏,待会送你一支!”
苏盐应该是说了声谢谢的,声音太小,连她自己都没听清楚。
幸亏单程航班只需半小时不到。
飞机在长石岛机场降落,顾琳脚上的豹纹高筒靴鞋跟虽然超过了十厘米,她却异常灵活地三步并作两步稳稳踩在了地上。
她转过身,一边招呼苏盐下来,一边点开手机屏幕取消飞行模式。
页面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提醒,以为是霍东衍,点进去一看却是闻迦汀发来的。
-痴线
顾琳不懂粤语,但好歹看过几部港片,自然知道这两个字相当于普通话里的“二百五”。
她美眸半眯,转过身就去找寻目标人物,却看见闻迦汀站在落客梯旁甘当护花使者,他微微躬身,另一手抬起姿态温柔地扶着从机舱出来的苏盐。
阳光照在白色机身上反射出碎银子般的光芒,他们逆着光,男俊女靓的,养眼得不行。
顾琳挑一下眉,当即掏出随身包里的单反,“咔嚓”一下按下快门。
检查照片时,发现那个穿香家套装裙的年轻女人也入镜了,她半个身子切进画框边界线内,看向苏盐的眼神几分欣羡与嫉妒。
顾琳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举着相机让苏盐看,“蓝颜祸水,有他在,保管到处替你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