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经历了一场血腥的灵魂撕咬。
偏偏捕猎者手法优雅,趣味恶劣。
他观察着苏盐的每一个细小反应,毫不怜惜地将她送至痛的边缘,听着她的吟哦,钳制住她聊胜于无的反抗。
然后在苏盐带着怨怼绝望地堕落之际,他又似天神一般用尽温柔将她托起。
就这样,苏盐在极致的痛与乐之间反复横跳,反复鞭笞。
她感觉自己已经碎了,碎成千万个细片,在不知名的热烈浪潮中四散。
一个叫闻迦汀的始作俑者,恶劣而充满诚意地拾起这些碎片,在阳光穿透晨雾之前根据苏盐的模样,拼凑起另一个苏盐。
……
“要开灯吗?”
身侧的男人问。
苏盐“唔”了一声,在他起身之前用手抓起散落在旁边的衣料,随意遮挡在前额。
“啪”的一声,香槟色的灯光穿过衣料照在她的眼皮上,苏盐不由得还是偏了一下头。
男人看见她的动作,赤脚走过来。
苏盐感觉侧腰旁边的沙发无声往下陷了一截。
“要喝水吗?”闻迦汀的声音在事后听起来比平时更加蛊惑,天然的情|欲催化剂。
苏盐点点头,眯着眼睛将挡在额前的衣料拿开些,适应了光线之后,两手绕过闻迦汀的脖子,任由他单手托着自己的后腰,由此借力坐起身。
她就着闻迦汀另一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透明色的液体流入口中才发觉是酒。
她微微蹙眉,眼眶里的潮水还未完全散尽,又浮上了孩子气的无辜。
“你刚才问的是,要不要喝水。”苏盐软声软调地同他掰扯。
闻迦汀低头对她笑,眼里的宠溺足以以假乱真。
他说:“三十度的酒,大部分是水,四舍五入约等于水。”
一派胡言乱语,偏偏语气还这么认真,像是耐心解答孩童疑问的师者。
苏盐自知在诡辩这方面从来没有天赋,因此也就不徒费口舌。
灯光下,她的皮肤愈白,那些痕迹也就愈加显眼。余光里,衣料从门厅一路散落至客厅,场面旖旎得不像话。
她把盖在胸前的薄毯往上提了提,另一手轻推了下身侧的人,“明早几点起?”
闻迦汀身上连条能蔽物的毯子都没有,可他态度坦荡,姿态闲适。
天生的美好皮囊也足够他极尽挥霍。
他将杯子送到嘴边啜饮一口,应道:“又不赶行程,几点起又有什么关系。”
“嗯。”苏盐朝卧室方向看了眼,就问,“你睡哪间?”
每次出来闻迦汀提前订好的房间必然包含至少两间卧室,而苏盐绝不会越界试探是否可以和他留宿于同一张床。
不一起过夜,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都行。”闻迦汀这样说。
“那我回屋了。”苏盐就一手固定住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先走到门厅去捡落在地上的包和外套,然后才走进离客厅相对远一点的那间卧室。
房门一关,她将外套暂且扔在床尾的贵妃榻上,低头看一眼,毯子拖拽在地不便进浴室,索性一并卸下。
就这么光着,只拎着一只包去浴室清洗。
没用浴缸,怕跟上次那样泡着泡着就睡着了,也怕身上的痕迹越泡越明显。
她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从头淋到脚,两眼发空,脑袋里却一再闪过适才和他门厅、在客厅纠缠的画面。
她咬着下唇,热水从唇缝侵蚀而入,味道有点腥涩。
她知道不是因为水是腥的,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十九岁的苏小渔不敢与人言,她曾经做过一个梦,醒来之后只觉得梦里出现的人和场景能让她羞死。
后来,同样的梦苏盐也做过。
同样的意乱情迷,同样的羞怯,但梦里那人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缥缈,苏盐一度以为她很快就会彻底失去他——尽管她从来没有拥有过。
却没想到,幻梦演变成现实。
她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到底有多贫瘠。
尽管闻迦汀说几点起都无所谓,苏盐还是在七点之前醒了。
她洗漱之后,从包里翻出另一套衣服穿上,余光瞥见昨晚从客厅地板上捡回来的勉强可以称之为衣料的东西,心里不由得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
开门出去,却看见门口木地板上放着两个印着“野·桥”logo的大号购物袋。
袋口敞着,她看见里面整齐叠放着明显为她准备的女性服装。
恰巧客厅另一侧的卧室门开了,闻迦汀从门后出来。
“早。”苏盐指着地上两个购物袋,还没问出来,闻迦汀就笑说, “朋友是开服装买手店的,想着也许有需要,就让她给你准备了两套。”
“哦,谢谢。”苏盐将购物袋提回卧室,简单翻看一下,每件衣服的吊牌都贴心剪去了售价标识,但她知道能进“野·桥”的东西,就算是一条看似不起眼的围巾,价格也许都远超她半月的伙食费。
苏盐将弄乱的衣物重新整理好,两只购物袋就放在理石窗台上,晨光透过不规则彩色琉璃窗玻璃照在上面,好像它们原本就该属于这间风格华丽的卧室。
“发什么呆?”
身后响起叩门声以及闻迦汀清润的带笑声。
苏盐转头,见他穿一件浅灰色圆领毛衣配同色休闲裤,外搭一件黑色羽绒冲锋衣,身上那股子禁欲味不似穿白衬衫时那么浓了,昨晚那个优雅而残忍的美丽吸血鬼形象也在晨光的照耀下荡然无存。
此刻的他俊逸、清拔不负闻公子的雅称,又落拓、出尘得让人相信他是片叶不沾身的云中客。
这人真是……千人千面。
苏盐摇头,一面走到他面前,一面问道:“待会要去哪里?”
“下悬崖,昨晚你不就在问。”闻迦汀抬手将她垂坠在脸侧的一缕碎发掖至耳后,指尖无意间轻抚过她侧脸皮肤。
苏盐缩了下脖子,脸上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
“真的?!”
闻迦汀笑,“我几时骗过你。”
他微微抬起左边手臂,苏盐就将手递过去穿过他的臂弯。
两人一道往门外走去,她想起什么,小声嘀咕:“谁说没有?昨晚你还诓我把酒当成水喝了。”
“说什么?”闻迦汀微微偏头,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脖子往下压了压。
苏盐怕又招来他的“惩罚”,晚上又有的受,于是上下唇一抿,摇摇头,无辜得跟什么似的。
“你听见我说话了?我什么都没说啊。”她抿着嘴含糊道。
闻迦汀就由着她演。
在酒店餐厅用过早餐之后,他们到前台说明上午的行程。服务生就询问说:“有步行栈道和观光缆车,请问两位选择哪种出行方式?”
“还是缆车吧。”闻迦汀松松揽着苏盐,笑着同服务生解释,“某人体力不好。”
苏盐从这句话里听出点别的什么深意出来,登时两颊一红。
直到坐上了缆车,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
闻迦汀就问她:“怎么这么不禁逗?”
“哪有。”苏盐半边身子靠在闻迦汀身上,后背紧紧贴着椅背。
缆车四面皆是玻璃构造,脚下是巍巍悬崖峭壁,眼前云遮雾绕海天辽阔,山风阵阵,缆车和轨道之间的连接被吹得偶尔发出“吱呀——”的痛吟声,像是一种下坠前的预兆。
她快速眨动着眼睫,心里生出一种对死亡的恐惧,但又很矛盾地,心想往这么美的金光云海里一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苏盐。”
耳边响起男人凛冽低沉的嗓音,不似刚才的玩笑意味。
苏盐感觉有只手掌环着她的腰身用力一收,一股堪称强硬的力道箍得她两边肋骨发疼,但也因此让她找回些尚在人间的真实感。
为了延伸旅客们观云看海的时长,缆车行驶的速度很慢,足足用了二十多分钟他们才到达崖底。
双脚踩在黑灰色的礁石上跺了跺,发软的小腿慢慢找回在陆地上行走时的感觉,苏盐暗自长长吁出一口气。
一转头,却对上闻迦汀那双略带审视意味的桃花眼,她抿了下唇,解释说:“只有一点点恐高,我以为我能克服的。”
又觉得抱歉,她内疚道:“不好意思啊,没想到这么容易被你看出来,让你扫兴了。”
闻迦汀轻蹙眉,心想先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姑娘脑子这么不好使,他像在兴师问罪?
苏盐看着他清冽的面容,顿了顿,一时再找不到其他能说的话,就这么站着,好像在等他给她一个判决似的。
“你……”闻迦汀发出一个单音节字,但见苏盐长睫颤动似迷路的孤蝶,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