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院落月融融。
是夜,凌睢独自一人到偏殿去睡,慕九龄并未挽留。
月撒下逐渐将底下桃树的影子拉长,拉,拉到了窗边。
寝殿内,慕九龄坐在榻上褪去上衣,王喜站在他身后蹙着眉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将其身后红褐交加的纱布一圈一圈解了下来。
王喜将帕子浸入水中,拧干后,道:“殿下,您忍忍。”
话罢,便小心翼翼地在肩上擦拭。
他的手甚至都不敢往下一,生怕碰到那条将慕九龄整个背划为两半的烧伤疤痕。
因为绷带的挤压,上面鼓起的水泡大多都被挤爆了,流出的液体与血水混在一起。
王喜看着慕九龄背上的伤痕,只恨不得这条东西长在自己身上。
“殿下当时派几个人进去寻凌公子不就是了,何必要自己亲自闯进去。”
“没想这么多。”
“唉,”王喜担心,“殿下为凌公子做这些究竟值得么?”
慕九龄望着水盆中荡漾的水波,低笑一声,“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水盆里的水成了污水,王喜将水倒掉,又重新打了热水。
“殿下……”
这边的声音逐渐减小,逐渐远去。
另一头,凌睢将上次放在偏殿的同心结翻找了出来,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复观看。
这些日子同慕九龄置气,可是他在无理取闹了?
他将发簪从怀里摸出来,一时又想到那夜逛夜市和后来在玉仙楼面对旁人的言语戏谑时慕九龄的冷淡,便不觉得了。
此时,窗外飘进来一阵凉风,他才想起自己并未关窗户,因着冷,凌睢便起身将发簪放下,去关窗户,却见一人顺势从窗外翻了进来。
凌睢与之对视后,愣在原地,“凌意?”
“哥,是我。”
凌睢放下防备,见是凌意,他便恧恧地将同心结藏起来,问道:“你如何进来?“
“那边墙上有个洞。”
……
凌睢汗颜,想必就是今早慕湫钻进来的那个洞了。
凌睢拉着他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人是否完好无损,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你逃出来了?”
凌睢沉了沉眸子,“我没逃,是他自己放我离开的。”
“他为何……”
话未说完,凌意便抢先一步说道:“哥,你快同我走。”
“我们必须得离开皇宫!”
凌睢一顿,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怎么就成必须了。
他虽说是想回大理,却没想过从此以后便离开皇宫,到底慕九龄还在这儿。
凌睢有些不知所措,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凌意神情愀然,“二皇子将你的事告知了虞贵妃,你若是不走,便自有死路一条。”
平地风波,突如其来这让凌睢一时间难以接受。
“等等,可他为何将你放出来?”
凌意笑了笑算是在自嘲,“我本以为他是真的打算还我自由,如今想想便只觉得可笑。他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他怕凌意待在他身边对他有威胁。
“我算是现在才看清了慕玉玄的真面目。”
是他方才看到的一切点醒了他。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是奋不顾身?是铤而走险?是所向披靡?他到现在才看得透透彻彻。
凌意咬牙,“亏我还信以为真…“
料想当初自己为慕玉玄挡下的一次次伤害,他便觉得可笑。
究竟是他主动挡在慕玉玄前面,还是慕玉玄拿他挡在自己前面,他记不清了。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以为凌睢和他是同一处境下的人。
“哥,你快随我走,不然便来不及了。”凌意攥住凌睢的手。
凌睢却一把挣脱出来,“不,若是我走了慕九龄怎么办?”
凌意满目震惊:“哥,你在想什么?你走了他们查不到你,自然就不会降罪于他。”
可是,这样的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即便是他们没找到凌睢,也不一定就会放过慕九龄。
这一切太突然了。
怎么就说走就走了?
见凌睢不为所动,良久,方听凌意道:“你可知当初玉仙楼失火一事全局都在慕九龄的掌控之中?”
“什么?”
玉仙楼的事不都是慕玉玄安排的么,怎么就成全局都在慕九龄的掌控之中了。
“周明,他原本是慕九龄的人,后来投靠了慕九龄,便将慕玉玄的计划全告知了他。”凌意脸色阴沉,“他明知道玉仙楼会失火,却还是带你去了,他便是故意将你置身火海,然后在从里面把你救出来,他救了你,以此把你绑在身边,让你一辈子对他感激涕零!”
凌意说话的语气稍重了些,凌睢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他用今日这般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这些事他从未告诉过你,他怀疑你,不信任你!亦或是说你身在他的局中。”
“人说当局者迷。”
当局者迷,他又何尝不是。
但或许是有本质区别的,可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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