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龄又怎会看不出他有心事,只是他不想与他说罢了。
凌睢自觉不舒服,一起身,便静愣在了原地一会儿,慕九龄发现了他的异样,道:“你……”
凌睢抬眸脸色难看,望着慕九龄讪讪道:“流出来了……”
话罢,慕九龄方才下拉了窗幔,叫人送水进来。
他将凌睢放到浴桶里,便转身自己离开了。
凌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有种说不出口的情感哽咽的胸口,闷闷的。
他偶然间瞥见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祈福绳,绳子套在手上,经历了翡翠日晒,也泛了些色。
突然间,他想起前几日在慕玉玄那里,他在他耳边所说的话。
他说:“慕九龄不过是拿你当娈-宠罢了,有什么真情实意,这一点我清楚得很。”
他是不相信的,只是看着当下看着慕九龄却又忍不往那边想。
洗漱完毕,躺回床上,两人便是背靠着背。
凌睢突然问:“听宫里的下人说,你当初本是想当个闲散王爷。”
“后来……又是为何选择走上夺嫡之路的?”
慕九龄:“倘若我没上路,那最终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上路那就只有死,上路了倒还有生还的机会。
当初慕青为太子时,有哥哥的庇护,他当然不必考虑这些。慕九龄是无心参与权力的争夺,可是旁人却不是,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慕青太子之位被废,贬谪到边疆,他也在无意识中被卷入了这场权力的游戏。
上了船,便没有退路。他搭进去的东西太多了,唯有登上那倚天龙椅,才能保住一切。
凌睢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脊背,“皇宫果真是一个风云诡谲的地方,到底人心难测……”
慕玉玄先前答应过他,若是自己登上皇位,会放慕九龄一条生路,可他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凌睢不知道。
慕九龄沉吟不语。
是啊人心难测,人人善变,有些人在自己跟前诉说着甜言蜜语,而转过身去,却与敌视自己的人成了一丘之貉。
人说善持势者,早绝其萌,慕九龄明明知道凌睢对自己不轨,却始终未曾将其拆穿、赶走或是灭口,这些他断断做不到,不是因为他不够狠心,只是因为他的心是由他牵着跳动的,倘若凌睢离开了,他的心也就不再跳了,人便也跟着死了。
凌睢说过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亲口说的,又为何要食言而肥?
春天植物在雨水的浇灌下,长出了嫩芽,慕九龄爱在枝头上旁的情感也渐渐萌生。
春雨霖铃,下的没完没了。
长信宫灯内烛火幽幽。
皇帝靠在床边,病情却是比之前更加严重的,虞喂完药后,便被他拉着坐到一旁。
皇帝凝迟了半响,说:“前些日子除夜朕被人下了毒,今日玉儿又被人在选项里下了毒,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朕怀疑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虞守双目炯戒着:“陛下,想说什么?”
“朕怀疑这一切均为慕九龄所为。”
倘若皇帝死了,慕玉玄没了,怎么看最得利都是慕九龄。
虞守笑道:“陛下可是抓住了他的罪证?”
“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拉着虞守的手,拍了拍道,“皇后的儿子和她一样狡诈,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须臾,他道:“朕欲立玉儿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继承大统。”
虞守捂住他的嘴巴,嗔怒道:“陛下说的什么话,您以后的路子还长着呢。”
皇帝:“不长了,朕如今已经是属纩之时了。”
虞守:“哪能啊?陛下别常常将老了病了挂在嘴边,这些胡话说不得。陛下乃真龙天子几即便是卧病在床那也有天神垂怜,自不像寻常人那般一病便不起了。”
皇帝干枯的手指抚上虞守的脸颊,脸糊着淡淡的笑,“还是爱妃最懂朕。”
他是老了、病了,可他的妻妾还年轻还健康。
被她美言几句,皇帝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渐渐将那些刚气过自己的人和事抛之脑后。
虞走后,皇帝传了李公公拿来了笔墨,就坐在床榻上写下了封立储诏书。
夜里,凌睢睡着后,慕九龄躺在床榻上听雨。
偶然间,瞧见一只信鸽落于窗台上,抖抖浑身湿透了的羽毛。
慕九龄定睛瞧见信鸽腿上绑有一封信笺,顿时从从床榻上起身过去,将那份信取了下来。
是慕青送来的信。
慕九龄默默将上面的内容阅览完毕后,将信笺放到烛火处,烧掉。
时局有变,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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