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夜半三更。
三日楼内一片寂静。
忽然,萧白羽摊开在床边地上的行李箱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里头打开了一点拉链,随后从箱子里轻悄悄地飞跃到萧白羽的床头柜上。
那是一只不过巴掌大白色的小鸟。偏褐色的红瞳,头顶生着一小撮呆毛儿似的羽冠,尾巴却有整只鸟身高的两倍多长。如果此时萧白羽还醒着,一定会很惊讶——因为在不久前偶然翻到的那本奇怪的书中便见过这样的一种鸟,只是这一只…它顶多算是个Q版。
奇奇怪怪的小白鸟叼着根同样白色的羽毛蹲在萧白羽的床头,淡淡地瞥了眼床上睡着的人。然后,一张没有表情的小鸟脸上显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在呼噜噜抖了抖浑身的羽毛后,它又是轻轻一跃——直接落到了萧白羽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手旁边。小白鸟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腕间戴着的东西上,红褐色的眸子暗了暗。
半晌,白鸟终于有了动作。它将叼着的羽毛悄然地放进萧白羽向上摊开的手心里,然后伸出一只爪子慢悠悠地拨了拨他的一根微屈起来的手指,开了口:“欸,”
睡梦中的萧白羽被它一打扰,睡眠登时浅了几分。不过他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动了动指头,并没打算醒过来。
小白鸟:“……”
萧长翎默了默,又轻轻地问了句:“萧白羽,你喜欢他吗?”
小白鸟没有指名道姓,只是如此,问着一个睡着的人。
萧白羽不知又梦到了什么,被子外的手无意地攥紧,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不一会儿,青年低低“哼”出了声,把自己往被子里又蜷了蜷,口中咕咕哝哝地呢喃了一句:
“…檀景州”
见此状况,小白鸟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看着他的模样更加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翎才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咕哝了一句:“…萧白羽…”
“原来你真的是个笨蛋啊。”
这一次,萧白羽没有再给予回应。小白鸟观察着他的状态,眸光微微动了动。
“…算了…”萧长翎忽然放弃地嘀咕一句,然后控制着这个身子,慢慢把自己蹭进了萧白羽攥得没那么紧了的手心里。但这个过程中,小白鸟的身影却在不断地变淡、变透明…当它整只地钻进去时,已然是完全不见刚才小白鸟的踪迹了。
而这一切,床上闭着眼的萧白羽似乎都毫不知情。不过他此时也不太好受——因为一个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梦。
这个梦奇怪极了。萧白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与目前自己生活着的地拟星并不太一样的地方:这里的山很高,但座座如簇一般直插天际;这里的海很广,却仿佛是真的能称上一句一望无际…萧白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于什么地方,但耳边总会是不是地传来各种奇异的啼鸣或兽吼,以及一点点欢闹着的喧嚣声。
…这里不太像人间。萧白羽想着。但这里的的确确有着一些红白相间的街市和小屋,或成线状,或星星点点地撒在一片的蓝与绿构成的世界里。但同时他又感到有些奇怪:这是哪里?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为什么自己会感觉有点…怀念?
萧白羽迷茫地打睁着眼睛,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各种声音也仿佛离自己远去…
等萧白羽的视觉终于恢复正常后,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人。视角局限缘故,他只得愣愣地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新模样——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只是腰间的一圈布料上盘着一抹安静的白,像是一只白鸟微微蜷起的长尾巴。
我这是谁呀?
我是在做梦么?
萧白羽疑惑地想着,打算走一走去找个地方照照自己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目前这个身体的任何动作。
忽然,身体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终于有了动作,但依旧不受萧白羽的影响。萧白羽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在以第一视角的形式观看无声电影的的客人,默默地看着自己就这么悠悠哉哉地游走在一条不怎么热闹的长街上,然后一眨眼便站在了一屋檐下,微微倾身向面前的人说这些什么;再一晃神,又不知去了哪里、见着了谁……最后,他发觉自己已然坐在了一桌案前,执一根羽笔蘸上调好的金红色油状液体往案上摊着的一块布料上按去,布料上的一片痕迹就很神奇地慢慢形成了一个熟悉的鸟爪子一般的形状…可没等萧白羽回忆起来,就忽然感觉眼前一黑。竟是连笔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身形一晃便一头栽到了桌案上……
萧白羽在短暂的一片黑暗里茫然又困惑地眨了眨眼——这么梦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自己认识的人啊?檀景州、小金老板、白锦泽…甚至还有长头发的温和版江遇…
…那…他们是他们的话…
我又是谁呀?
萧白羽再次向自己发出疑问。
短暂的黑暗过后,萧白羽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今晚睡前换着的一套衣服,不过当他放眼一望,目之所及却皆成了一片血色的红光。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冷意从骨骼缝里钻了出来出,又快速蔓延至全身;但眼睛偏偏仿佛被火灼烧着一般,大脑钝钝地疼…
……好难受啊…
我怎么会这么难受啊…
萧白羽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无意识地一抽手紧紧地抓住衣服的一角,绷着身体把自己定在原地。他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地翕张着,无声地重复说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