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如今的朝堂局势,你可看得清?”赵怀琰声音温柔,不比在朝堂时的庄重严肃。
在深宫里讨生活的人,最会揣测人心,帝王更甚。赵怀琰面上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缜密,狠辣绝决,任谁都不能撼动其内心最看重的利益和权力。
“陛下,臣有家训,不参与皇家斗争。”韩岐举手行礼,面色凝重。
赵怀琰心有不悦,但面上未表现,沉默片刻,赵怀琰欲言又止。
“但是韩岐愿意,以个人的名义,不牵扯韩家,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韩岐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心里深觉对不起韩老将军的教诲,擅自掺和到朝堂内斗,置韩家于危险之地,韩岐有些后悔,但念往日情分,且话既已说出,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韩家也不能一直保持中立,早晚会掺和进来。
“洛尘,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赵怀琰面色舒缓。
夤夜,韩府。
韩岐彻夜练武至清晨,晨起练武是韩岐从十二岁起开始就一直保持的习惯,即使身在军营,刮风下雨也不例外。
韩岐握着长枪,旋转于身侧,长枪在其手上流转,丝滑如锦缎。韩岐目光一滞,将长枪立于身前,拱手行礼,“大哥。”
韩家长子韩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韩岐身侧。
“二弟起的好早,想必是这几年在外征战戍边,养成的习惯吧。”韩韶声音响起。韩韶长相斯文俊美,身高八尺,和韩岐身量别无二致,若不是腿疾造成其性格扭曲,必定能比韩岐更加出色。
“大哥,我这几年常年在外戍边征战,家里多亏有大哥照看,况且大哥已经娶妻生子,韩家的未来全仰仗大哥的操持,韩家根基断不能交到我手上。”面对韩韶,韩岐少有的拘谨。
韩韶比韩岐大四岁,十岁那年,兄弟俩外出踏青,路过一片竹林,经过猎人步的捕兽夹陷阱区域之时,年仅六岁的韩岐即将踏入陷阱之际,是哥哥韩韶将其抱起,自己的腿却被捕兽夹夹伤,遍请名医也无法医治康复,那时的韩岐只会嚎啕大哭,却造成韩韶至今都难以痊愈的腿疾,每每阴天下雨就酸痛难忍,甚至难以走路,因此韩岐一直对大哥韩韶抱有愧疚。
是以韩岐对哥哥无尽的宽容,在当时各武将都需将自家儿子送入宫,说是太子伴读,实则入宫为质。韩岐九岁便主动请求父亲把自己送入宫,免得让大哥一如从前受人欺凌侮辱。
“只是父亲未免会这么想,在父亲心里,你才是他的缩影,我,只不过是韩家的耻辱。”韩韶面色寒冷。
“哥哥,对不起,我宁愿那时候受伤的是我。”韩岐低下头,不敢直视韩韶。“都过去了,这就是命。”韩韶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不日将离开韩家去边关戍边,大哥,韩家麻烦你了。”韩岐起身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开韩韶的视线。
韩岐走向正厅去向韩裕平辞行。
“岐儿,你如今有军功在身,我们家也算世袭爵位,难免树大招风,我们家一直不参与任何争斗,保持中立,才将韩家基业维持到如今,你这又要离开景城,何时能回来也未可知,你大哥的腿,你也知道,韩家将来只能交到你的手里。”韩裕平语重心长叮嘱韩岐。
“爹,我们韩家将来的一切,都将是我大哥的,我不会沾染半分,您也知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我常年在外征战,经常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我们韩家,交给我大哥最为稳妥。”
“可是岐儿,你如今已经二十又一,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了,我托媒人给你寻摸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早日成家,为韩家开枝散叶。”韩裕平摸着韩岐的肩膀,出言嘱咐。
“爹!”韩岐微怒,“等我回来吧,我大哥不是已经给韩家添丁进口了吗,目前我也不急着娶亲,此去不知何时归来,还望父亲珍重,儿子就此告辞了。”韩岐向其父行大礼,毅然决然起身,头也不回转身离去,目光坚定,如同十二年前那样。
韩裕平注视着韩岐远去的背影,目光坚毅且苍凉。
夜晚很快到来,一轮明月悬挂高空。韩岐一身常装,随身带着那把上好的配剑,剑把上带着一枚材质极好的玉佩,悄无声息确认无人跟踪后来到一片树林,面前有一人伫立在树荫里,那人穿着一身黑色且华贵的衣服,发髻撑起高高的斗篷,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仿若一幅水墨画。
“你来了。”那人开口,声音冷清但甚有威严。韩岐低下头朝其拱手行礼,“但凭吩咐。”
“洛尘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何时吗?”那人转过身,双手举起,取下头顶上的斗篷,俨然是面露寒光,一身冷峻的赵怀琰。
韩岐低头沉默不语,赵怀琰抬眼继续说道:“洛尘,十二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你这几年远在边关,不知道朝中如今的局势,在御书房召见你,约你来此处相见,是有一事相求。”
赵怀琰说着就要作揖做下跪的姿态,韩岐连忙扶住其胳膊。“万万使不得,陛下切勿折煞韩岐。”韩岐皱眉,单膝跪于地上。“有何事陛下吩咐,韩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如此,那就请洛尘,你暂且呆在我身边,在暗处担任贴身侍卫,别暴露在人前,这,着实委屈你了。”赵怀琰扶起屈身的韩岐。
“陛下言重了,能保护陛下是韩岐的荣幸。”韩岐孑然一身,为掩人耳目瞒其父兄以去边境戍边为借口,来到赵怀琰身边。
一身黑衣的赵怀琰带着乔装打扮的韩岐回了宫,无人认出那是韩家二公子,年纪轻轻就立下战功的将军韩岐。可巧的是,秦婉清此刻正站在赵怀琰寝宫门前等候,对上赵怀琰目光那一刻,秦婉清低下了头,身侧的韩岐目光阴冷,仿佛目空无物。
“皇后来此,所为何事?”即便心里厌恶,赵怀琰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那么平淡,似乎不带任何情绪。韩岐瞥了秦婉清一样,这些年他虽远在边境,朝堂大事多多少少也有些听说。
年少时候的赵怀琰虽登基为帝,大部分实权却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连册立皇后,也完全不能根据自己的心意,迫于局势稳定才册立秦婉清为后,只是没想到秦婉清如同她祖父一样难缠。
“臣妾在此等候陛下多时了,不知陛下深夜出宫,所为何事?”
“皇后的职责是替朕管理好后宫,有些事情,皇后还是不知道为好。”赵怀琰面露不悦。“是,陛下,臣妾唐突了。”秦婉清躬身请罪。
“皇后请回吧。”赵怀琰头也不回的走进宫,韩岐紧随其后,将秦婉清拦在了门外。
“洛尘,很多时候,生在皇家,身不由己,这么多年在深宫讨生活,勾心斗角,连婚姻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朕虽是皇帝,却还是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为后。”
“陛下...”韩岐欲开口。
“当年父皇还在的时候,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可以在御花园放风筝,摸鱼,还可以和那么多同龄的小孩子一起读书,习武,可好景不长,父皇封我做太子没几年,就驾崩了,念我年幼,尚且不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让秦西崇辅佐我,可父皇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生前最信任的人,现在会变成这样。”赵怀琰捏着茶杯的手更加用力,隐隐爆出青筋。
“洛尘,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赵怀琰一改威严愤恨神色,握着茶杯转过身,面色温柔的递给韩岐,“除了你。”
韩岐面色一晃而过的惊慌,他接过茶杯,毫无怀疑的一饮而尽。
“那看来,洛尘也是对朕百分百信任了,这么痛快的一饮而尽,难道不怕朕下毒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为陛下和国家尽忠,是韩岐此生的夙愿。”
“好!”赵怀琰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他走上前,双手搭上韩岐的肩头,用力的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