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月底,天气稍有了些凉爽势头,掠过大地的风中裹挟着干燥与清凉气息,也到了该穿秋季长袖校服的时候。我上一世就很喜欢学校的长袖校服,口袋超大,能装很多东西,冬天还有能添在里面的绒芯,多买几件能穿一个整个冬天。
我所生活的城市座落在偏南方,秋冬春季落差不大,气候也总是温暖适宜居多,我喜欢这样的气候。
只是天亮得越来越晚,现在已经不能每天早晨一睁眼就看见天空中一大片一大片云层,很多时候都是无边际的、深蓝却带点铁灰的天,一如一缸倒映着天际、长年累月堆积的水。
昨天进行了月考前的桌椅调整以及考场号的排布,今天因为要月考所以不用太着急到校,难得的好精神,我一边捏着考前资料一边背诵着走在上学路上。
看起来我很努力,事实上,我会背着背着开始边走路边发呆。
“伊洛苒!”
发呆间有人叫我名字,我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是林先辰。他的声音混杂着早秋淡淡的干燥,其实说来更像夏日阳光,混着变声期过去后的沙哑低沉,也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透与干脆。
我折起资料回过身,果然看见林先辰远远就朝我跑来。
迟来的日光是凉凉的、轻薄的一层,掠过他扬起发丝,也许是刘海太长有些扎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悄悄剪了刘海。于是能看见的他的眼睛更加清明,像被雨洗涤过后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在光下隐隐闪着。
他向我跑来、跑来,在我面前半步远停下脚步。我听见他很浅又很急促的呼吸,他笑嘻嘻的。
然后我们肩并肩走在路上。
“怎么开始步行上学了?”林先辰问我。
我:“时间还很早,坐公交车太闷了。”我说完打了个哈欠,用外套袖子搓眼泪,“你怎么也走路了。”
“我一直是走路上学的呀。”林先辰嘻嘻地笑了笑,“偶尔快迟到了才会坐公交车。”
“哦。”我咂咂嘴困兮兮地随口应声。
其实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没话题聊了——我有时能透过公交车玻璃看见林先辰,他上学通常大概都是一个人,至少我没看见他和谁结伴同行过。没看见他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到学校了,但确实有那么几天,我看见过他。
他会走在那条路上,这个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上学都要经过那条路的。
他校服洗得发白,深蓝色校服领口都褪成了浅浅的水蓝色,还有他干瘪的、挂满了奇奇怪怪饰品玩具的书包,以及总是直挺的脊背。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我现在这个年纪和高中生已经没什么值得探讨的共同话题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让我困乏无力的早上。
夏末的早晨空气清爽,路边绿植散发出柔和的雨露气息,仿佛渗入脚下水泥地每一处缝隙之中。路上学生三三两两,街边早餐小铺也熙熙攘攘,我们踩着灿金色凉薄日光,一步一步走上那条通往学校大门的、宽长的阶梯。
我和林先辰在教室门口分别,走向各自考场。
走廊外靠教室的墙边摆着桌椅与书,它们横七竖八霸占了半个走廊。从走廊外投进来的阳光描摹着它们边缘,细细勾勒出凌乱但朝气的画面。
上午第一场考试考的是英语,听力结束后我大脑放空了几分钟,我忽然开始细想我麻木无味的上一世,又想到林先辰对我说过的话,我竟然产生了一些小孩子才会有的纠结又善感的念头——如果林先辰喜欢我,那他喜欢的是我,还是经历过上一世那些事情后、性格被社会重塑后的我?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些,如果我没有带着对人生的记忆回到十七岁,如果我身体里的不是成熟的大人的灵魂……
我又想起林先辰背光下模糊不清的笑脸,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写试卷吧。
考试中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但奇怪的是,考试的这两天时间却感觉过得很快。
时间都被考试占去了,匆匆考完一场、匆匆吃个午饭、匆匆睡个午觉、匆匆赶去下一场考试……我还挺喜欢这种忙碌不休的紧迫感,至少我确实是有事可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