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开口。
坐在对面的三个人抬起头来看我,一个个都眨巴眨巴眼睛,我撑着脑袋,右手的笔仍在刷刷刷写题:“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林先辰看看毅黯:“有吗?”
毅黯摇摇头。
悠枋坐在他俩中间,缩着脑袋笑了一下。
阳光渗透薄薄的窗户帘,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映照着窗帘影子的光,像一片单薄的白纱,歪歪扭扭在桌面上荡。图书馆内的冷气很足,坐久了竟然感觉冷得有些手脚发麻来了。
悠枋面前的真题卷已经做了满满三大张,大题部分一片浓黑但整齐的公式和字迹,要不说还得是好学生,光是看这卷面就让人心情舒畅——干净整洁,字迹娟秀,没有错字,甚至可能没有错题。
毅黯的试卷显得就潦草些了,我是听说过他成绩不错的,但字丑得不敢恭维。一排字,从上歪到下,再从下歪到上,几排公式就像波浪号一样在他卷子上扭动,可孩子写得很认真,还是不要打击他的自信心了。
但是——
“林先辰,你不看书也不写试卷,来这里干什么的?”
“嗯?”林先辰右手撑脸,左手兴趣缺缺地翻着桌上一本历史科普书,闷闷地从鼻腔中挤出一个简短的气音,随后才抬眼看我,“无聊呀,而且周末和朋友在一起也不奇怪吧。”
“无聊就写卷子。”我从自己的真题卷里撕下来两张甩他脸上。
林先辰哎呀了一声,将试卷摊在桌上,他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看看我又看看试卷,到底还是没拒绝我,埋头哼哧哼哧地写起试卷来。
一时间只剩下笔尖在试卷上摩擦的刷刷声,灿烂阳光与图书馆内冷气形成反差,如果不走出去,还颇有些风和日丽的味道。不算太冷也不算太热,阳光透过玻璃与窗纱,融化在试卷上、笔尖下,融化在他们稚嫩柔软的面部轮廓中。
我看着笔下混乱到毫无逻辑的公式,硬着头皮代入,然后在得出x=x的答案时,气得扶额笑出声。
林先辰问:“笑什么,写题写得太开心了?”
我:“不,是写入魔了。”
悠枋轻轻笑了一声:“真题卷是有点难的。”
毅黯仍埋着头,笔下动作不停:“不是有点难,是超级难。”
林先辰瘪瘪嘴巴没作回答。
说来有点奇怪,最近我开始注意到林先辰——我们的交集原本就不算少,毕竟是同桌,他也乐意找我聊天打趣。但还是很奇怪,我开始注意到他——他总爱将半张脸埋进臂弯中,弯着眼睛笑嘻嘻看我;他说话时轻盈雀跃的、微微上扬的尾音;他留来耍酷的刘海,会柔软地覆在他眼前,被他眼睫勾着,晃啊晃;他有事没事就会叫我名字,我说做什么,他就会摇摇头说没有。
某天他看着我,突然说,好奇怪啊伊洛苒,你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我有一瞬间紧张到肚子疼了一下,那种疼很短暂但又很尖锐,倒不是害怕被人发现重生的秘密,我也很久没感受到这种紧张到胃痉挛的痛了。
上一次紧张到这个地步还是小学一年级时一个很凶的老师检查作业但我没写,只能坐等挨打的时候。
于是我问他哪里奇怪了。
他却笑嘻嘻的也不回答我,扭头窜出座位玩去了。
某方面来说,林先辰对周遭事物的敏锐程度的确很高,甚至是有点高过头了。
沉思间我似乎盯了他太久,林先辰察觉到我视线,从题海中抬起眼睛——他没有抬头,俯着脑袋只抬起眼睛,我只能看见他视线自下而上,从发丝之间透出来,与我视线交汇。
然后他才缓缓抬头,又是那样,笑着弯了眼睛。他看着我,四周安静,阳光灿烂耀眼,他先是咧开嘴笑,我看见他唇边有一汪小小梨涡,然后他嘴唇翕动,无声地问——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呀?
我两指间夹着笔,动作像夹着烟,晃来晃去,也无声地回答:在思考。
林先辰:在思考我吗?
我:你怎么没皮没脸。
林先辰:嘻嘻——
“我说。”毅黯说,“你们两个不然直接开口说话呢?”
我和林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