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辰不大在乎,自顾自背着我穿过人群与熙熙攘攘。
我问林先辰知道我家在哪吗。
他说不知道啊,再走一会吧。
第四天早上,毅黯终于来学校了,我和他没有联系方式,这三天也没见到他回家,还以为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但他看起来不像是来办退学的,我到教室时他桌边已经围了两三个人,他脸上伤疤未消,眼睛纱布倒是取下来了,但那边眼角还泛着青紫色。他们围坐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像叽叽喳喳的鸟雀,大多是关心的话语。
有同学趴在他桌前:“哇……你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多请几天假?课堂笔记我会帮你记的啊。”
有同学抱臂蹲在一边:“中午要不要我帮你带饭?”
也有同学没有靠近,坐在过道另一侧的位置上:“今天你的值日就算了,我替你,快说谢谢劳动委员大人。”
他们吵吵闹闹,却并没有过多去询问毅黯伤势的来源,多是嬉笑与关心。也许是尴尬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开口表达安慰,也许是他们到底也看出了毅黯在面对善意时的窘迫,总之他们不算温和但又细腻的小心思的确像阳光一样,刺穿了那一小片阴霾。
林先辰还是早早就坐在座位上了,见到我来,一手撑着脸一手抬起向我打招呼:“哟!今天嘴巴能张开了吗?”
我踢一脚他的椅子,穿过他身后空隙坐在自己椅子上:“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林先辰还想开口说什么,但一片阴影笼上我们,我用余光去看,毅黯正站在我们桌边。他低垂脑袋,脖颈上伤痕褪去殷红,呈现出一种蓝紫相间的淤青色,那不像伤痕了,像他生下来就该有的、一直存在的胎记。
林先辰看他一眼,耸着肩膀从他身侧钻出去:“走咯,上厕所去咯。”
林先辰骗人的,他压根不是去上厕所,但那不重要。
我揉揉自己还感觉松垮垮的下巴,嘴巴一张一合牙齿上下碰了两下,以确保自己一会说话不会咬舌头,然后才扭头去看毅黯。
毅黯:“我不想走了。”
我:“嗯 。”
毅黯:“我搬出去了,不会再回去。”
我:“嗯。”
毅黯:“那天对不起,他打伤了你。”
我:“嗯。”
毅黯:“以后可能要打官司,但我已经决定好了。”
我:“嗯。”
“还有一件事。”毅黯肩膀垮了下来,像被清风压弯的枝桠,但叶子仍然翠绿。他声音还沙哑,如同被磨过的、表面粗糙的砂纸,他不再藏着自己的伤疤,也不再刻意开玩笑避开所有人的善意。他望着我,细而长的眼弧随他的微笑弯了弯,像两汪清水,“那窝小狗,有一只活下来了。”
我抿唇,最后还是:“嗯。”
他垂眸,朝我轻轻鞠躬,但我听见他声音中隐忍的颤抖:“谢谢你,为我要回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