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的吧,我和她已经十三年没见过了啊。
我悻悻摸着鼻子坐回位置上。
翻开桌面上的语文书,目光掠过笔锋幼稚的笔记,歪歪扭扭像贴纸一样粘在书面上。我摸摸后脑,指尖穿过发丝触及温热头皮,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轻轻摁一下也只有残留的麻痹感,我忽然意识到我并没有在做梦,一切都真实过了头。
我回到了我最青春洋溢、最有活力的高中时代,那个充斥着夏日与微风气息的十七岁。
四周稚嫩的面庞也逐渐清晰,仿佛从模糊的迷幻梦境中被剥离出来,我当然也回忆不起高中同学的名字,但他们的脸、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浓厚的熟悉感,我苦苦熬过来的十三年人生反而像一场梦了。
去世的母亲;崩溃生病的父亲;被连续辞退七次的工作经历;老板的谩骂;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其实这些才是梦吧?上一世,姑且称为是上一世吧,上一世我曾无数次思考,我的人生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许都有,也许是因为我自己,如果我再坚强一些,再果断一些,再成熟一些,也许我的人生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母亲在我十三岁意外去世之后,父亲精神状况每日愈下,到了我高中时他的精神疾病已经非常严重,不得不定期去医院复查,尽管他还是在我高中毕业后跳楼自杀去世了。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无法留下父亲,对于父亲来说母亲就是一切,那我呢?为什么他能抛下我说走就走?
后来我患上同父亲一样的精神疾病,受疾病的影响,大学我浑浑噩噩上了一年后就停学将自己关在了家里,我是在家里大学毕业的。大约在二十五岁时,我才重新走出家门尝试融入社会,但精神受到长期自闭的腐蚀,我已经丧失了同人正常交流的能力,面对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我竟觉得有些灰暗不清。
再后来?再后来我五年间找了几十个工作,大多干不到三个月就被辞退,被辞退后又找新工作,找到后又被辞退……如此循环往复。一直到我三十岁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人生好没意思,没有追求、没有兴趣爱好、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在旁,我的人生好像一条看得到头的直线,我会一直这样没用下去,一直到死都是走不出舒适圈的废物。
最后,我喝了十三瓶啤酒,以祭奠我废物一样的十三年人生,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吐了个爽,然后站上了十五楼的边缘……所以重生是上天赐予我的新生吗,是老天爷看我过得太痛苦了所以给我的奖励吗?
我咀嚼着口中那句“新生”低下头,想笑,可嘴巴扯出一个艰难的弧度后,一滴泪啪嗒一下滴在我的虎口,热热的,像小溪一样顺着虎口处的皮肤纹路淌了起来。
我抬手抹了一把,满手心都是泪渍,我再次抬手,准备抹去脸上湿漉漉的感觉。
一包纸从桌面与额头形成的空隙左侧递过来,捏着这包纸的手晃了晃,像是在无声催促我赶紧接下。我侧头看看我的左手边,同桌正襟危坐地面对黑板,眼睛斜过来看着我:“喏。”
“谢谢你。”我接过那包纸。
他眼睛动了一动,做出一个轻微的眯眼动作,额前过长的发丝浅浅遮了他的眼,他眨眼,于是发丝被眼睫带动晃起来,连带着他面上那层淡淡的阳光也在动。他转动眼珠不再看我,阳光描摹着他弧线锋利的侧面轮廓,最后蜷缩在他卷翘眼睫上凝成一点晶莹的光。我看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见我一直看着他,对我说:“不用谢,李老师没有在骂你,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被老师骂哭的。”
“没关系,人要面子很正常,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人真好,但是……算了。”我无力地笑了两声,“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三秒,缓缓扭过头来:“哈?你被黑板擦砸失忆了?”
“对不起……但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是……”
“林先辰你还说话!?”
一只黑板擦飞来,稳稳砸中他脑袋,咔哒一下弹到他课桌上,我听见他轻呼了声好痛,慌慌张张地摆好桌上的书本埋头假装在看题目。我被逗乐,哼哧哼哧地笑出了声,下一个黑板擦又破风而过砸在我脑门上。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