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马车碾过官道的碎石,季寻之在颠簸中微微皱眉。楚唤云立刻伸手垫在他脑后,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太阳穴:“疼?”
“疼。”季寻之闭着眼,声音沙哑,“但比不上当年以为你死了那回。”
永元六年,楚唤云昏迷七日,季寻之日夜不离身,心疼欲裂,那是他第一次为楚唤云哭。
“那时候你还会哭。”楚唤云突然说,“现在连骨头被剐都不吭声。”
季寻之睁开眼,撞进楚唤云猩红的眼底。他抬手抹掉对方颊边未干的血迹:“因为现在有你替我哭。”
车帘突然被掀开,江禾捧着药碗愣在原地:“主、主子……”
“滚出去!”楚唤云一把扯下车帘。
车外传来程七的爆笑:“让你不长眼!”
御书房内,陆昭的朱笔悬在《暹罗和约》上,迟迟未落。
“陛下。”老太监轻声提醒,“楚大人和季大人已到宣武门。”
“朕知道。”少年天子突然将笔一掷,“去把朕的紫金丹取来。”
当楚唤云横抱着季寻之闯进御书房时,陆昭正亲手碾碎一枚金色药丸。
“昭儿!”楚唤云将季寻之轻轻放在软榻上,“他腕骨…”
“朕看到了。”陆昭蘸着药粉按上季寻之狰狞的伤口,“比朕预想的晚了两天。”
季寻之闷哼一声,突然抓住陆昭手腕:“陛下早知道他们的计划?”
“知道一半。”陆昭抽出手,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炭盆,“朕算到他们会劫人,但没算到……”他瞥向楚唤云,“有人会调私兵。”
楚唤云单膝跪地:“臣甘愿领罚。”
“领罚?”陆昭突然笑了,“太傅救人有功…”他将金创药扔给楚唤云,“自己去领二十廷杖吧。”
季寻之猛地撑起身子:“陛下!他旧伤未愈!”
“季卿身上不也有伤?”陆昭转身展开北疆舆图,“太傅陪你。”
楚唤云突然起身挡在陆昭面前:“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臣想……”
少年天子打断他:“不准。”
入夜,楚府中,季寻之靠在浴桶边,任由刚挨完打的楚唤云替他清洗长发。
“昭儿今天看我们的眼神……”楚唤云突然开口,“像极了当年发现我们偷他糖人的时候。”
季寻之掬起一捧水泼他脸上:“陛下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我。”
楚唤云突然将他从水里捞起来,水花溅了满地:“季大人这是嫌我表白得不够?”
季寻之湿漉漉地抵着他额头:“嫌你蠢。”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楚唤云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锦盒:“你的伤得养一阵子呢,怕你无聊,给你备了个小玩意。”
盒中是把袖珍匕首,刀柄刻着“楚季”二字,鞘内暗藏三根金针——正是天罗丝的克星。
“当年送你扳指是定情。”楚唤云将匕首系在他腰间,“现在送你这个……”
季寻之突然吻住他:“是聘礼?”
“是时刻给你提个醒,别好了伤忘了疼。”楚唤云故作生气的说。
此时的御书房,陆昭头也不抬的吩咐:“楚卿和季卿伤势严重,许休沐半月,你顺便再送去点药。”
“是。”太监躬着腰倒退着离开。
寅时三刻,楚唤云被药炉沸腾声惊醒。他赤着脚冲进厨房,宽大衣袖带翻了三坛青梅酒,却见季寻之正用缠着绷带的手去揭滚烫的药罐。
“季大人这是要改行当伙夫?”楚唤云夺过药匙,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腕间新结的痂。
季寻之盯着他踩在青砖上的脚:“楚太傅是要改行当赤脚大仙?”
晨雾漫过窗棂,楚唤云忽然将人抵在灶台边。药香氤氲中,他握着季寻之的伤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厉害,季大人给诊诊?”
“气血过旺,该放血。”季寻之抽出随身的袖珍匕首,刀柄“楚季”二字在晨光中发亮。
楚唤云笑着在男人的唇上啄了一下,往药罐里丢了颗冰糖。
次日
“楚唤云!你又偷换我的公文!”
季寻之举着被画满王八的河工图追到廊下,楚唤云跃上房梁大笑:“季大人的伤在身上,怎么眼神也不好了?这明明是艺术加工......”
“下来。”
“不下。”
“三。“
“季大人舍得?”
“二。”
“我错了我错了!”楚唤云扑棱着跳下来然后故意撞进他怀里,发间沾着金黄花粒,“你看,像不像大婚时撒的鎏金?”
季寻之耳尖微动,突然将人推进花丛。三支羽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处,箭尾系着陆昭的亲笔笺:巳时三刻,校场比箭。
楚唤云拈着信笺笑道:“小兔崽子,打扰人谈情说爱要遭雷劈的。”
申时,季寻之正在楚府书房批公文。
江让跌跌撞撞的摔进来,“季……季大人!着、着火了!”
季寻之拎着水桶冲进来时,正撞见某人举着焦黑的锅铲讪笑。案板上躺着条死不瞑目的鲈鱼,灶膛里窜出的火苗燎焦了楚唤云半边刘海。
“太医说伤者忌辛辣。”楚唤云抹了把脸,露出被熏黑的下巴,“我就想炖个鱼汤......”
季寻之默默系上围裙,刀光闪过,鱼鳞如雪纷飞。
楚唤云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儿时在北疆,阿姐也这么给我片过黄羊肉。”
热气蒸腾中,季寻之突然转身。沾着姜末的指尖点上楚唤云鼻尖:“围裙带子。”
楚唤云趁机咬住他指尖:“季大人喂的姜格外甜。”
入夜
“这是昭儿给的的玉肌膏。”季寻之按住想要逃跑的男人,“别动。”